第七十章 荀銳的十文錢

魏妙沁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 最後是叫一陣雨聲驚醒的。

她撐著坐起來,被子從肩上滑落到了腰間。

從婉聞聲進來,問:“娘娘可是覺得冷?”

魏妙沁揉揉額角, 搖了搖頭。

哪裏冷?

荀銳抱著她的時候,她還覺得跟挨著碳爐似的,熱得仿佛要喘不過氣了呢。

“幾時了?”魏妙沁又問。

“子時了。”

魏妙沁突地想起來一茬,便問:“皇上每日裏都歇在什麽地方?”

從婉有些摸不著頭腦,心道這宮裏除了您一個, 又沒別的娘娘, 您原來還不問呢,如今怎麽倒問起歇在哪裏了?這有區別嘛?

從婉疑惑歸疑惑, 還是乖乖答道:“大都是宿在勤政殿, 前些時候聽規甘華說的。這有時麽……”從婉的聲音頓了頓。

從婉沒說完, 但魏妙沁差不多也猜到了。她問:“宿在這裏?”

從婉訕訕應聲:“是。”

只是娘娘大多時候都不知曉罷了。

魏妙沁按了按身邊的床榻,那裏自是一片冰涼的。

難不成是每日悄然來,再每日早早悄然走?如此自然也就不留痕跡了。

魏妙沁一時說不清心底是個什麽滋味兒。

明明將她硬拐上登基大典, 這等猖狂的事都做了。怎麽到了這時候, 倒好像又變得小心翼翼了?

昨個兒教訓了選阿娜幾人回到宮中後,荀銳真就慢條斯理、規規矩矩為她拆了頭發, 又叫宮人端了水來,一點一點為她擦去了今日臉上的妝容。

越深知他是個心狠手辣、人人畏懼的人物,他這一刻的克制和溫柔,就越是好像鉆進了魏妙沁的心裏去。

唯一死性不改的,就是將她牢牢扣在懷裏,始終沒有放開。

於是她的呼吸便漸漸輕了,何時睡著的都不知道……只隱約記得,好像聽見了他翻動書頁的聲音。

“早早睡下了, 這會兒倒沒什麽睡意了。”魏妙沁嘆了口氣,叫香彤打了水來,伺候著洗漱了,用了些夜宵。

她突發奇想道:“咱們去勤政殿瞧瞧。”

從婉一愣:“啊?”

魏妙沁話說出口之後,想法倒是越發堅定了。她擱下碗,又問:“咱們宮中的小廚房歇下了麽?”

“還、還未。”

“那就再做一些夜宵,咱們去勤政殿。”魏妙沁從未想過,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荀銳又在做什麽呢?

從婉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回,覺得娘娘不大對勁了。

好像……好像有什麽在她們不知曉的地方,發生了變化。

魏妙沁到勤政殿時,殿內還點著燈。

她跨進門,荀銳正提筆寫完一封書信,他折疊好放入封中,燙了火漆。一擡頭便看見了魏妙沁的身影。

荀銳的動作仿佛被凍住了。

他只定定看著魏妙沁,一時沒有開口,也沒有再動作。

“倒好像瞧見鬼似的?”魏妙沁忍不住擡了擡下巴道。

等話音落下,她已然來到荀銳跟前了。

哪裏是鬼。

像是夢。

荀銳心道。

荀銳這才緩緩微一垂眸,朝從婉等人看了過去。從婉心頭不自覺地一哽,還未反應過來呢,香彤倒是先躬身道:“娘娘昨日歇得早,這才早早醒了。用了些宵夜,還帶了給皇上的。”

荀銳這才未發作他們伺候不周。

他站起身,親手接過了宵夜。

而魏妙沁很快就繞到了桌案前,她忍不住道:“月上梢頭了,皇上仍在伏案批閱奏章……難道不應當歇下麽?”

“歇下也無事。”荀銳道。

“歇下自然是睡覺啊!”魏妙沁沒好氣地道。

這人前半生又是如何過來的?這每日裏,便當真除了處理公務,旁的就都是無聊之事了?

荀銳應了聲:“嗯。”

嗯?

然後呢?

應了便罷了?

魏妙沁踹了下桌腿,道:“甘公公給我搬張椅子來。”

甘華正要動,荀銳淡淡道:“椅子窄小,底又硬,坐上去恐有不適。”

魏妙沁俯首朝他身下的座椅看去。

那座椅自是寬大得很。

荀銳腰後放了兩個靠枕,都仍舊顯得有些空蕩。

魏妙沁指著道:“這不也一樣硬的麽?”

荀銳看向甘華。

甘華立馬反應過來,叫兩個小宮女跑腿去,抱了兩件大氅來。那大氅厚實得很,往座上一鋪便柔軟了。

魏妙沁:……

魏妙沁這才猶猶豫豫地坐下了。

她撐著下巴,看向面前奏折等物……問:“皇上不怕我將上頭的內容看了去嗎?”

荀銳連眉頭都未掀一下:“無妨。”

魏妙沁哪裏真想看呢,她也就偶爾聽上那麽一句,才插句嘴。平時麽,誰閑著沒事給自己找麻煩?

她就著那軟綿綿的大氅坐下,見荀銳伸手取用宵夜,這才出聲問:“方才那封書信是送往邊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