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暫住

揚州和潁州的廚子, 各做了兩道菜呈上來,說是端王在時最喜愛的。魏妙沁到底養在侯府更久,並吃不慣這樣的菜色。

魏妙沁咬在嘴裏, 遲遲沒有咽下去。

面頰卻是突地一熱。

魏妙沁扭頭看去。

荀銳的手指按在她的眼下,面色陰沉地按了按。

有些濡濕。

魏妙沁連忙自己擡手抹了抹眼下,擦去了眼淚。

荀銳這才緩緩收了手,看向跟前的兩個廚子:“以重金養你們,卻連幾道菜也做不好……”

那兩個廚子並不知曉是誰留了他們來做菜, 只曉得主人家規矩多, 又見護衛們個個腰間佩刀,還能帶著他們出入先端王府, 定是不好惹的權貴之家。

他們連對也不敢對上荀銳的目光, 當下雙膝一軟, 身形顫抖:“許是、許是小的有些手生了。小的重做去……”

“是,是,小人重做去。敢問貴人愛吃什麽口味的?小人斟酌著, 給菜式改良一二。”

“不必了。”魏妙沁連忙道。

她頓了下, 喃喃道:“本也不是為了來自個兒吃得痛快的。”

兩個廚子卻是依舊戰戰兢兢,望著荀銳不知如何是好。

魏妙沁也扭頭去看荀銳。

荀銳眉頭往下壓了壓, 神色瞧著越發陰沉銳利,叫人不敢直視。

魏妙沁歪頭盯著他,道:“你生氣了?”“皇上生什麽氣?”

荀銳喉頭動了下。酒酒

他一貫不善說漂亮話。

魏妙沁盯著他瞧了瞧,倒是飛快地反應了過來。

他不會以為她是難吃到哭了罷?

魏妙沁看回廚子,廚子早在聽見“皇上”二字時,就已經嚇得渾身癱軟了。前些日子改朝換代,底下老百姓不曉得宮中究竟經歷了一場怎樣的殘酷血洗,但是因新帝在戰場上的赫赫威名, 他們私底下倒是沒少想象其羅刹模樣。

如今真的見到了皇上,巨大的恐懼已經將他們淹沒。

魏妙沁輕嘆了口氣,問:“能將他們養在宮裏麽?”

荀銳面色這才舒緩了些:“能。”

魏妙沁頓了下,她忙又改口道:“算了,入宮須凈身。還是就養在宮外頭吧。”

廚子聞言,倒是狠狠松了口氣,還跪地沖魏妙沁叩了下頭。

“日後若是想念了,就又到端王府來吃就是。”魏妙沁說完,卻是忍不住又看了看荀銳。

她倒是險些忘了,如今能不能出宮,不隨她說了算了。得聽荀銳的。

荀銳卻也正在看她。

魏妙沁正正撞入了他幽深的眼眸中。

荀銳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他問:“對這座宅子可還有印象?”

魏妙沁擱了筷子,凈手、漱口,搖搖頭,眼眶又有些發酸。她不想被人看見,就當先走在了前頭。

先端王當年受寵,府邸自然修得美輪美奐。

魏妙沁一路行過。

對那高低錯落的亭台樓閣沒有印象,對那悠悠煙水旁的深柳與小築也沒有印象……

可見當年南安侯府與建康帝等人,將她身上屬於端王府的痕跡,抹去得有多麽幹凈,又精心為了她編織了一張怎樣的大網。

她越走越覺得心情煩悶,可又忍不住想要更親近一些當年父母居住過的地方。

她不知疲倦地走了不知多久,一擡頭,才發覺天色都晚了。

前方竹林掩著一處小院兒。

竹影簌簌間,仿佛望不見那院子的盡頭,漸晚的天色下,顯得有些昏暗。

一種天地間只剩下她的孤寂感驟然籠住了魏妙沁。

魏妙沁不自覺地掐了下掌心,想也不想就回了頭:“從婉……”

從婉沒有見到。

倒卻是又直直撞入了荀銳幽深的眼眸中。

荀銳還站在那裏。

一步也沒有離開。

“今日便歇在此處。”荀銳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遠遠跟著的宮人應了聲。

魏妙沁驚訝了一瞬:“……今日不用回宮麽?”她自然是沒有什麽事可做的。先魏的後妃死的死,關的關,荀銳又沒有納妃子,談不上有多少宮務要她去忙。但荀銳就不同了……

荀銳:“嗯。”

他覷了覷魏妙沁的神色,這才上前一步,幾乎與魏妙沁貼到了一處。他道:“此處是端王為端王妃修建。端王妃有孕時,正值酷暑,在院中住了四月有余,方才回到正院。”

魏妙沁倒顧不上他離自己這樣近了,忍不住匆匆問道:“你怎麽知道這樣清楚?”

“尋回了幾個端王府的舊人。”

魏妙沁提了下裙擺,邁過一道拱橋,來到院門前,不等她擡手,荀銳已經先一步將院門推開了。

院中顯然是一早灑掃過的,並不見蕭條之象,反而幹凈極了。

魏妙沁進了正房。

貴妃榻上隨意擺置著一條毯子,八仙桌上一只杯盞扣著,一只杯盞立著,燭架上的蠟燭剩下了半截,燭芯漆黑,彎彎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