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慧曜樓的貴人

荀銳坐在上座, 翻動手中的冊子,下面的人內心忐忑,舔了舔幹裂的嘴皮, 出聲道:“皇上,皇上以為如何?”

荀銳合上冊子:“可。”

那人頓時欣喜極了。

新帝威勢重,一面嚴苛,但一面卻又厚待。

做錯事的,只能得個嚴苛, 而但凡做對了事的, 得到的便都是厚待。這與先魏時的建康帝大不相同。

那人很快就退下了。

甘華在一邊猶豫著,出聲道:“皇上可問過娘娘的意見?若是屆時娘娘不願意……”

荀銳道:“她會願意的, 如果誰讓她不高興的話。”

甘華怔了怔, 這是何意?

“妙妙瞧著脾氣好, 實則性傲。旁人越是不讓她做的事,她要做。”從前一日魏妙沁怒斥杜家姐妹的事,便可見一斑。

荀銳說著, 嘴角的弧度竟然柔軟了一些。他十分歡喜, 歡喜於他了解她更多了些。

甘華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此事不妨交給奴婢來辦……”

荀銳將侍衛叫進門。

“那日當街堵住了皇後娘娘的女子是誰家的?”

“回皇上的話, 是禮部郎中趙博文的女兒,趙玉菁。”

荀銳揮退了侍衛,問甘華:“趙博文此人可有作為?趙玉菁言之鑿鑿,她父親於朕登基有功。”

甘華尷尬一笑,道:“這功嘛,大抵便是禮部負責了皇上登基大典的事宜……”

“想來也是如此。”荀銳口吻冷漠地道。

說到底,他坐在今日的位置上,一是憑借兩世經歷, 兼之戰場驍勇,許多事解決起來便容易許多,二便是先端王舊部確實出了力氣。這趙玉菁,哪裏來的底氣,敢言及自己的父親有從龍之功?

聞之令人發笑。

“那便……此人吧。”荀銳淡淡道,眼底透出了一絲冷意。

甘華捕捉到他眼底的冷意,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隨即低頭應聲:“是。”

荀銳忽地又笑了下,道:“其實她若是發脾氣不肯也無妨,無非砸些東西……”

甘華眼皮一跳,心說這位主兒發起脾氣來,豈止是砸砸東西?她往日連皇子都砸過呢。

偏偏一擡頭,見荀銳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倒像是巴不得瞧見魏妙沁發脾氣似的。甘華便識趣地把話又咽下去了。

魏妙沁睡了一覺起來,有些頭重腳輕。

從婉怕她受涼,就去小廚房熬了碗姜湯給她。魏妙沁不愛喝這個,端在手裏喝了半天,因著喝姜湯時實在無趣極了,她便眼珠一轉,難得認真打量起了坤寧宮。

從前她也來這裏小住過,雖說改朝換代了,但應當是大差不差的。

但魏妙沁盯著看了會兒,突然就看出了點不一樣的地方。

“那張美人榻怎麽放在了窗下?”魏妙沁問。

香彤在一邊不解地道:“不是娘娘喜歡這樣放麽?”

魏妙沁搖了搖頭:“我並未吩咐過。”

說罷,她又打量一圈兒,發現了更多的細節。

魏妙沁幹脆擱下了手中的湯碗,舔了舔微辣的唇,起身在殿中轉動起來。

不僅是那張美人榻,還有桌案、香爐、屏風、書櫃、妝台以及妝台上的妝奩,放置都是不同的。

過往魏妙沁絲毫沒察覺到,是因為這些物事的放置,正是合了她過往在南安侯府中的習慣。既是習慣了的,又哪裏會注意到有何不同呢?

也就今日閑來無趣仔細打量,才驚覺到了其中的不一樣。

宮人跟在她的身後,便陪著她四下轉來轉去。

“多寶格裏擺著的瓶子都是我喜歡的式樣……”魏妙沁喃喃說著,突然便怔住了。

她看向香彤、從婉二人:“是你們同他們說起的?”

這二人也是茫然了一瞬,先後搖頭,道:“不曾說起。”“是,奴婢也不曾說起。”

跟在後頭的宮人躬身道:“是娘娘住進來之前,由甘總管拿著一本冊子,同奴婢們仔仔細細,一樣一樣吩咐下來的。”

甘華有這樣了解她?

還是荀銳的意思?

可荀銳又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從婉覷了覷她的神色,低低喚道:“娘娘?”

魏妙沁搖了搖頭,轉身望向殿外更廣闊的天地,道:“今日……”

宮人苦著臉道:“娘娘今日還出宮?”

魏妙沁道:“不了,今日在宮裏四下走走。”

宮人們齊齊松了口氣。

畢竟照皇後娘娘這樣下去,若是來日有禦史言官要發作,甚至是皇上追問遷怒……頭一個被問責的,便是他們。

魏妙沁已經不是剛出事時那樣悲慟難耐、六神無主了,如今她已經恢復大半,又隱約知曉魏靜遠和閆家並未受此牽連,雖仍不知具體境況,但這樣便足夠了。再有杜家也不敢再慢待杜氏。出宮便不是那樣緊要了。

她帶著宮人轉上了幾圈兒。

突地想起前一日那一行進宮來的異族人,便隨意喚了個大宮女來問:“昨日從異族來的客人,在宮中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