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然後(第2/4頁)

她留給穹蒼很多,可惜那個時候穹蒼不懂,和許多人一樣,不懂她關懷跟溫柔的背後是什麽,所以沒能為她做些事。

直到後來,笨拙如她才開始被越來越猛烈的愧怍所包圍——“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穹蒼喉頭幹澀,半晌才低沉地說了句:“她以後都來不了了。”

老太太悵然一個輕嘆,可惜地搖了搖頭:“還那麽年輕。”

她想起什麽,又說:“剛才一對小年輕也進去了,穿得神神秘秘的,你們認識嗎?”

穹蒼愣了下,偏頭看向小巷深處,抿緊唇角,隨後含糊地應了一句:“應該是吧。我去看看。”

穹蒼單手拎著花束,轉向朝老太太所指的位置走去,經過幾個拐彎,順利抵達案發現場。

記者死亡的地點,如今已經鮮有人至。它離後方的大馬路其實不遠,當時死者應該是從對面的街道跑進來避雨,結果遭遇不幸。她遇難後,整條小路都因為勘查而被暫封,附近的居民也因為克服不了心理障礙,紛紛搬遷。這條路就這麽徹底荒廢。

因為無人清理,左右斑駁的高墻上長滿了綠色的青苔,空氣裏透著一股令人作惡的汙水味道。地表坑坑窪窪,還有居民將廢棄的家具丟到這裏,清理不幹凈,留下幾塊發黴了的木板。

穹蒼站在那個小涼亭,或者應該叫雨棚更為貼切,她站在台階的前面,無法復原出這個破敗建築十幾年前的模樣。

經過那麽久,現場不大可能還有線索殘留。

她把花輕輕放到地上,在四周看了一圈,在地上找到了行人的足跡,便順著腳印行走的方向,跟了過去。

穹蒼走得並不快,默默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她不著急,如果範淮想見她的話,一定會在前面等她。

她用雨傘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有節奏的敲擊,在路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不出意外的看見了一雙黑色的鞋子。

穹蒼視線一寸寸往上擡,最後定格在範淮戴著口罩的臉上。

上次見面,穹蒼根本沒機會好好打量,這次才有機會看清楚。

範淮的頭發比失蹤前的時候要長了一些,略微擋住眼睛。身形也消瘦不少,以致於眼部輪廓變得更加深邃。站姿板正,流暢的肌肉線條以及身上無法卸去的戒備,讓他看上去像一匹時刻等待迎擊的孤狼。

穹蒼站在他的對面,靜靜與他對視,卻無法從他的眼裏讀出他的思緒。

他的眼睛裏好像藏著很多東西,又好像已經什麽都沒有。黑得如同一個漩渦,叫人無法再窺探。

穹蒼偏過視線,望向他的身後。一個穿著低調的女生,站在不遠處,戴著寬檐帽,躲在陰影下,時不時朝他們這邊張望。

範淮能夠避開警方搜查,在A市完全躲藏起來,說沒有人幫助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穹蒼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小姑娘。

穹蒼笑了下,自己也覺得意外,再見範淮時,她的第一句話會是:“每次見面你身邊都帶著一個女生,看來你的異性緣不錯啊。”

“一個朋友。”範淮沉聲說,“您還是一樣地愛開玩笑。”

他的聲音在穹蒼聽來已經有點陌生了,以致於穹蒼在調侃完這一句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接下去應該要說什麽,所有寒暄可以用到的話在他們身上都不成立。

——“過得好嗎?”

不可能好的。

——“最近怎麽樣?”

不是很樂觀。

——“未來有什麽打算?”

報仇翻案。

一個個都不合適。

穹蒼決定發揮賀夫人的精神,問道:“缺錢嗎?”

範淮說:“不缺。”

穹蒼:“哦。”

沒了。

貧窮得只剩下少量金錢。

良久,穹蒼拋掉各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說了一句:“回來吧。”

沒有起伏,沒有激動,只是最尋常的勸告,卻帶著叫人安心的力量。

範淮痛苦道:“我回不來了。”

他以為自己會永遠行走在黑暗之中,能留下的頂多只是一個模糊的背景。只要他走到陽光下,就會和陰鬼一樣被照得煙消雲散。

十年牢獄和汙名給他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的生活習慣、思維想法,都證明他曾經以犯人的身份生活過。他記憶力越好,越是無法愈合。

範淮低下頭,整個人被一片陰影所淹沒:“有時候知道太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要清晰地面對自己犯下的錯。”

“什麽是你的錯?”穹蒼緩了緩,肯定地告訴他說,“這不是你的錯。”

範淮低聲呢喃道:“是我的錯。”

範淮極度討厭這個地方,這裏昭示著他悲劇的開始。一站在這條街上,他就覺得逼仄而窒息。江淩卻一次次地回來,一次次地奢望,又一次次地遺憾離開。她對自己的信任,也許早就消磨在這條街的每一個角落,只有身為母親的固執還在堅持。所以,她才會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