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解釋(第3/4頁)

“啊?”一位隊員無法理解道,“記這個做什麽?大難不死?死裏逃生?心理問題是很痛苦的,難道她要伴隨一生嗎?”

方起望向說話的那人,問道:“你以為,被家暴的孩子,就會憎恨自己的父母嗎?你們身為執法人員,應該接觸過不少這樣的人群吧。”

一側的何川舟說:“不會。”

方起說:“是的,不會。大部分的孩子,雖然會畏懼,但依舊會孺慕自己的父母。甚至可能比普通家庭的小孩兒,更加珍惜那一點來之不易的溫柔。那是本能的愛意,只要家長留念一點感情,這種愛就很難斷掉。他們可以為了得到父母的一點贊同,讓自己變得更加乖巧、懂事。他們會主動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找各種借口為父母的荒誕行徑做出合理解釋。比起責備父母,他們更容易責備自己。畢竟孩子要二十四個小時跟父母在一起,勸說自己是被愛著的,才能讓生活帶有一點希望。你指望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能夠深刻明白憎恨是什麽東西嗎?”

先前出聲的隊員訥訥點頭。

何川舟說:“就算是部分成年人,在高壓隔離的環境下,在對方忽遠忽近的態度裏,也會出現斯德哥爾摩效應。”

方起說:“普通的孩子,不會記得那麽久遠以前的事情,可是對於穹蒼來說,那段時間的生活應該還是相當清晰的。很多事情她當年或許無法理解,在她懂事之後,她可以慢慢回顧。每一次回顧,她都會以更加成熟的心態再次面對。無法忘記是一種很痛苦的事情,或許她認為,自己的這種創傷根本不可能被治愈,既然如此,她不允許其他人反復挖掘她的過往。於是她拒絕治療。這也是她進行自我保護的方式。”

眾人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語言系統並不足以讓他們將心中的感慨表述出來。

何川舟嘆了口氣。賀決雲從剛才起就一直一言不發。

方起低笑了聲,說:“當然,我知道,你們最在意的並不是這個。可憐不能成為一個人無辜的證明,反而有可能是變態的契機,對嗎?”

何川舟認真反駁道:“我們並沒有這樣認為。”

“穹蒼在母親去世後的那段時間裏,有過奇怪的表現。”

方起說著,不再掩飾地看向謝奇夢。

後者察覺到視線,放緩呼吸,跟著擡起頭。

方起說:“她從不解釋,也從不提及,誠然是因為她足夠大度,不將別人的評價放在心上。除此之外,她是為了顧及誰啊?”

謝奇夢原本就亂了節奏的心跳變得更加慌張,他問道:“你什麽意思?”

方起冷冷轉過臉,不再看他:“這件事情我以前的確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存在著這麽荒誕的想法,我會替她解釋。今天,我不說從一個心理醫生的角度,我僅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向你們解釋一下她的無忌童言。”

賀決雲眉頭緊皺,應該說,從方起說話開始,他的臉色就沒有舒緩過。

他想起謝奇夢跟他說過的話,隱隱約約悟出些什麽,心頭莫名發悶,還極為難受。

方起說:“祁女士剛離開的時候,以穹蒼的年齡還不明白什麽叫真正的死亡。她身邊的人告訴她,她媽媽不是好人,她媽媽已經不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只會認為,自己被父母拋棄了。所以,她想要告訴別人,不是的。”

——媽媽回來了。

方起:“可是她不會表達。高智商,家庭教育缺失,母親精神不穩定,長時間孤獨的生活,她的環境教會她如何小心翼翼地去關照別人,卻沒教會她該如何表達。她甚至不懂得該如何說謊,因為她的生活從來用不到謊言。”

——媽媽在,在你身邊。

方起語氣很快,聲音發冷,每一個字都透著嚴厲跟諷刺:“她第一次面對那麽多的陌生人,還是在不停指責她母親的陌生人,沒有人告訴她應該要怎麽辦。她只能不斷地跟那些人提及祁可敘,用拙劣地話題跟他們聊天,笨拙地表述自己的想法,用母親的名義,自己的方式,去討好他們。你以為她是要做什麽?一個低齡的兒童在裝神弄鬼?在母親剛死的時候,迫不及待地吸引別人的注意力?還是到了一個幸福的新環境之後,盡己所能地想要破壞它?”

——她告訴我你在說謊,你不高興。為什麽呀?

方起:“在她從病房裏醒來的前一天,警方找到了她母親的屍體。同一時間她的大腦因為受傷,影響視覺出現了不一樣的畫面。也就是,後天性學者綜合征。她只知道她的世界變了,但她能明白那是什麽嗎?她是天才,可不代表她不經過學習就能知道所有事。”

——你的臉上有東西。

方起:“她認為,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天賦,是上天給她的饋贈。可以讓她看穿大人的謊言,認清別人的好心與惡意,讓她能夠獨自在這個不安又陌生的世界裏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