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婉婉熬夜奮鬥完自己策劃書,又吃了一頓餛飩。

一大早,她迷迷糊糊蒸了個面皮上點著紅點的兔子奶黃包,咬著包子在窗台上看日出。

太陽從地平線慢慢攀爬上來,逐漸曬紅海面和雲層,以一種與黃昏迥異的色調展現著大自然的壯麗魅力。海灘上空無一人,前一天“紅燒牛肉面”寫的東西,也被海水沖刷恢復成原狀。

路婉婉的手機鈴聲響起。

她咬著包子的嘴一動不動,僵硬轉動著自己脖子,將視線從日出轉移到放著歌劇魅影的手機上。

歌聲真是好聽。

代表的意義真是可怕。

路婉婉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緊緊閉上雙眼,裝瞎一樣扭開脖子,不想再多看手機。她明知道裝瞎是沒有用的,也知道手機那頭的人不會因為她裝瞎或者不接電話就此放過她。

鈴聲響到快沒耐心,路婉婉才閉著眼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好友齊蔓咬牙切齒的聲音:“路婉婉,你還敢接我電話!”

路婉婉本來是害怕的,可真當聽到齊蔓的聲音,眼淚突然就失控了。

她嘴裏的包子還沒有徹底咽下去,哭著噎著喊著:“蔓蔓……嗚嗚嗚嗚……”

電話對面的齊蔓憋了幾天的怒火,突然面對路婉婉抽抽涕涕的嗚咽哭聲,有種心煩氣躁的憋悶感。她煩躁撓亂了自己剛做好的發型,兇狠斥責著對面的路婉婉:“你哭屁?就你沒理由哭。”

其實這天下最有理由哭的就是路婉婉。

十二歲的她被關在不能發聲也不能做任何事情的軀體裏整整九年,至今還不知道要怎麽和別人說自己遭受的經歷。她的委屈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即將受到的誤解也是最深刻且難以解決的。

可路婉婉把手上殘余的包子放回盤子裏,艱難將自己嘴裏那點咽下,抹了抹眼淚,哽咽著:“哦,我不哭了。”

齊蔓:“???”

路婉婉很難過:“我現在在月亮海灘邊上的別墅裏,你要來打我直接過來就行。別打殘了我,這違法的。”

齊蔓:“???”

路婉婉吸了吸鼻子,努力鎮定維持著正常的語氣,繼續伸手抹著眼淚:“我以後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我會去和爸爸媽媽認錯,也會和藺楠解除婚約。離賀嘉祥遠遠的,如果碰見白悅,我就跟她解釋清楚,我和賀嘉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電話對面的齊蔓啞然無聲。

路婉婉自從十二歲以後完全和變了一個人似的,讓齊蔓總覺得路婉婉吃錯了藥,把自己活生生吃成了一個神經病。但青春期中二病,也不是不能理解。

齊蔓和路婉婉從小認識,知道路婉婉本質上並不是壞人,可能就是被男人迷昏了頭腦。她依舊維持著那點友誼,想著遲早有一天,路婉婉就清醒了。

當路婉婉觸及到她的底線,卻又真的醒悟過來,齊蔓反倒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

想罵人,想打路婉婉,也想給路婉婉最後一次機會。

路婉婉不知道齊蔓心情復雜得和遊樂場迷宮似的。她只知道現在真心實意還在拿她當朋友的,只剩下齊蔓一個人了。

她不想失去這樣一個最後還肯拿自己當朋友的人,也是終於拽住了自己奪回身體的真實感,不肯輕易放棄僅剩下的一切:“蔓蔓,你打我吧。”

齊蔓聽著路婉婉明明不想被打,還強撐著勸自己打她的聲音,覺得自己這好友真是絕了。腦子失常了那麽多年,總算還能再搶救一下。

她想到藺楠那個畜生,再想想這幾天的混亂狀態,沒忍住罵了一聲,掐斷電話。

手機裏傳出忙音。

路婉婉猝然被掛電話,愣了一下,神情頓時黯淡失落下來。太難了,想要別人輕易接受她改變,實在是太難了。誰能相信她身上發生的這一切,還去相信他們只是書中的人物呢?

她揉了揉自己發澀的眼睛,決定去稍微睡一下。

睡醒之後,她就要開始嘗試聯系上自己父母,並且執行自己的策劃書,將未來一切拉上正軌。假“路婉婉”只有九年,她還要活剩下的九十九年。

紅成兔子眼的路婉婉作息完全混亂,從安靜的書房走到一樣安靜的臥室,動作輕到仿佛無聲。她拉攏窗簾,鉆進松軟的床鋪,在被子裏蜷縮成小小一團。頭發披散,反而和她的睡姿不同,帶著一點恣意。

陷入深沉睡眠的她並沒有很暢快,以至於她眉頭微微緊皺,兩手都握成了小拳。

無夢依舊本能恐慌。

床頭櫃上電子鐘表的數字跳動著,直跳過了十二小時。

時間在此刻是最公平的東西,不論貧窮與富貴,該走一小時就走一小時,該走十二小時就走十二小時。

太陽從東升直接走向西落,讓白天宣告自己將要結束。

床中央團成一團的路婉婉輕微動了一下,茫然睜開雙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意識逐漸回籠,她才想起自己已能夠操控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