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寡人

夏日的清晨還透著些許涼爽的氣息, 一個灑掃小太監在監欄院外,拿著掃帚清理落葉與塵埃,輕塵漫卷。從室外到室內, 按照宮中規矩,要先從幾位大太監的屋子開始打掃,當他打開其中一扇門, 看到裏面的場景,睜大了眼, 倒退了幾步,因為腿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來、來人啊!”

“快來人啊, 劉公公他……”

大太監劉順上吊自殺,此事一日之內傳遍宮中。近日禁衛軍每每來監欄院找刺客,鬧得人心惶惶,偏在這時候還有大太監突然自縊而亡, 要知道在宮中自縊是很忌諱的事, 鬧得不好要連同身邊人一起問罪。甚至還有宮人傳言,說不得這刺客就是劉順吧,但劉順在皇宮內素來威勢頗重, 又是資格最老的內侍之一, 這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弘元帝向來信任這個從小伺候自己的人,從皇子到皇帝, 從低谷到君臨天下,是陪他吃過苦的宮中老人。本想徹查此事, 當看到其余人獻上來的遺書,險些一口氣沒緩上來。

此刻宮人通報端王求見,弘元帝精神一震。他還是照常早朝,他具體的身體情況目前只有皇後、端王以及身邊的幾個宮人知曉。

弘元帝強撐著自己無事的表象, 私下卻有些疑神疑鬼。偶爾在無人的宮殿裏獨自走著,也會懷疑有人要害他。特別是在前些時候疑似在淑妃宮中發現了巫毒娃娃,無論淑妃如何解釋都得不來弘元帝的半分信任,直接下令禁足。

當見到魏司承進來,弘元帝招手讓他來看劉順那份遺書,魏司承瀏覽了一遍,略帶悲痛道:“父皇,他這是畏罪自盡,居然還有臉向您懺悔,這樣的人就應該千刀萬剮。”

這遺書裏寫著什麽沒人比魏司承更清楚,寫的是這些年背著弘元帝拉攏的大臣,收受的巨額賄賂,還有明知道那擠緣和尚給的是假仙丹卻裝作不知,這些都足以定他的死罪。

這些都是魏司承親自寫的,當然也沒冤枉了劉順。

昨日在雲棲的引導下他雖控制住了劉順,卻沒辦法從這人口中得到密道位置,這人也是嘴硬,知道自己頂不住端王的嚴刑逼供,幹脆一死了之。

就算死了,魏司承也不能讓這大太監無緣無故地在帝王身邊沒了,倒不如做了這一場戲,進一步打擊弘元帝的心理防線。

弘元帝心神不寧,將一部分奏折交給魏司承,讓魏司承當著他的面批改,再交於自己查看。

自從不再服用丹藥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只是向來強勢的帝王不願在外顯示自己的弱勢。

魏司承裝作茫然,留在原地無措著,弘元帝瞪了一眼:“怕什麽,都敢私下弄出情報點,還怕批一批奏折嗎?”

魏司承憨憨一笑,按著帝王的要求批改,過了一個時辰,弘元帝體力不支,魏司承扶著他慢慢睡下後,出了寢宮。

遠遠看到款款而來的皇後,皇後頗為復雜地看著他,道:“青雀可有閑暇,來鳳儀宮嘗嘗新茶?”

魏司承淡聲道:“母後相邀,兒臣喜不自勝。”

來到鳳儀宮後,皇後屏退了左右,自從皇上寫下詔書後,清醒的時間變少,人也偶爾糊塗了起來,大約是對其余皇子的失望,越來越信任與他親近又虧欠了十幾年的青雀。

而在後宮活得越久,有些事看的越清楚,近日發生了那麽多事,若從頭好好捋一捋,三黨相爭,現在卻沒有一個勢力強橫起來,反而因為爭權奪利而犧牲得越來越多。

誰是最終得益人,誰便是這主謀之人。

皇後也是在最近魏司承出入宮殿時間越來越長,才發現他不僅在朝堂上疑似火上澆油,又將皇上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地鏟除。哪怕沒有虎符,有皇帝的口諭,他也能讓禁衛軍聽令。

而皇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時而清醒,時而不清醒的?

是從決定傳位詔書後,又突然停了丹藥……

那位擠緣大師,還有那丹藥,究竟與青雀有沒有關系?

越想,越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老九,他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謀劃的?

如此處心積慮,那詔書無論寫的是不是他,他都不可能拱手讓人。

就肅王那個整日泡在女人肚皮上的浪蕩子,有勇無謀,真能與老九比?

淑妃娘家是先皇封的異姓王,可私囤重兵,如若老九想一步登天,必遭到老三一家的反噬。

她恨太子的無所顧忌,也恨自己娘家只是清貴有余,實力不足,如今太子被廢,更是早早與帝位無緣。

若是不下決定,屆時無論誰上位,他們一家都將被清算。

她看向魏司承那不辨喜怒的臉,二十歲的年紀,年輕卻不氣盛,初露崢嶸,隱忍十來年只為這一朝登上寶座。

皇後心下已有了決定,向魏司承拋出橄欖枝:“淑妃已被禁足在她的院子裏,狀態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