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雲棲從未見過這樣不修邊幅的他。

在她眼中的李崇音絕情與優雅並存, 所有狼狽不堪都與他無關。與現在看到的這個,仿若兩人。

也許,跳脫出固有印象。

他目前, 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十幾歲少年, 他也會迷茫、痛苦、不安。

雲棲本來只是因看不過李家人處處焦慮,加上這輩子還欠著落水之恩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事, 出於良心也要過來尋一尋。這樣隨意的心態在看到如此自暴自棄的李崇音時,也有些淡定不了。

或許她錯了,或許會後悔, 但此刻她只想跟著心走。

“李崇音,大家都很擔心你。”

“這樣的你,變得不像你了。”

“你是個永遠自信, 從未被打敗過的李崇音。”

雲棲看不下去, 因為這個人是她曾經的信仰。

她就像一個卑微的信徒, 不想看到他的自我毀滅。

李崇音還是絲毫未動,仿佛沒意識到這裏還有人。

那麽,李崇音該是什麽樣的。

“李崇音。”

“李崇音!”

雲棲提了聲音, 又喊了幾聲, 始終沒得到回應。

她推了推他的手肘,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比平常高了些。

又加大音量喊了好幾聲。

近在咫尺的距離, 又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

為何到哪裏我都格格不入。

為何連母親都會疏遠我, 我不可怕, 你們為何這般怕我。

也許我還不夠優秀, 我可以做得更好……

空虛、迷茫、無措、渴求,被無邊無際的孤獨與黑暗吞噬。

“多余”這個詞, 承載著他從小到大的時光,他曾以為是做的不夠多不夠好, 原來只是因為,他是個罪孽之子,無人期待的孩子。

他留著被人厭棄的血液。

真相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將多年來的堅持打破。

碎裂一地。

他這樣不被期待的人,有何資格留在李家。

他除了倉惶離開那個培育他的溫土,還能如何。

越陷越深,無人會拉他一把。

不厭其煩的呼喊聲,打破重重迷霧,撕開了一道口子,直達心底深處,將他拉扯了出來。

叫囂著苛求的內心得到了回應,血液在刹那間沸騰,所有的肮臟與黑暗沖破了枷鎖,都在那一刻,被釋放了出來。

他猝不及防拉住了聲音的主人,將她扣在自己懷裏,仿佛要將她揉碎,入骨子裏。

如若所有人都拋下了我,那麽你呢。

他在顫抖。

因為她的全身心抗拒,反而擁得更緊。

他帶著雨水、冰涼的手指,觸碰著她脆弱的頸脈命門。

雲棲終於安靜了。

他心安理得地擁著。

你應該乖。

就這樣,不要動。

雨越下越大,周圍瓦礫遍布、雜草叢生,雨水噼裏啪啦地砸向地面,濺起無數晶瑩水花。

斷了線的雨滴,從殘片中簌簌落下。

阻隔了外界所有聲音。

魏司承來不及穿油衣,循著雲棲快要消失的腳印,終於在漂泊大雨中看了這座破廟。

他栓住馬,就看到了裏面相擁的人。

他就像被鐵榔釘在原地,腦海中瘋狂叫囂著應該離開,腳卻一動不動。

那日中了藥後,他失控時,雲棲對他有多抗拒。

他耗費內力,損害自身修為保下了她。

魏司承長久以來建立的防線,似崩塌了。

他想到自己送去的甘草糖片,被德寶發現都送給了山下的乞討者。

又想到自己甚至沒碰她,她卻對他冷漠無視。

為什麽李崇音就可以,李雲棲……你忘了他是你的兄長嗎魏司承回到外面,在大雨中騎著馬離開。

到了中途,又停了下來,雨水幾乎讓他睜不開眼,五臟六腑都在燃燒著。

李崇音已經很久沒合眼了,在抱著雲棲的時候,仿佛卸下了所有心防,閉上了幹澀的眼,慢慢地從雲棲肩上滑落。

感覺到李崇音高熱的體溫,雲棲一模,他發熱了。

這個號稱金剛不壞一樣的人,居然生病了。

雲棲一把扛過他的肩膀,吃力得將他拖出去,他的情況不能再拖下去。

雲棲剛走出廟門,就赫然看到外頭正在栓韁繩,似乎要進來躲雨的人。

那人依舊戴著面具,看上去風塵仆仆,完全沒注意到這裏的雲棲。

“李嘉玉!”雲棲頗為驚喜地喊道。

哪想到,能在此處偶遇,他怎麽會來這裏?

那人回頭,看到雲棲的裝扮愣了一下,雲棲立刻回歸自己正常的聲音,又喊了一聲,這才確定眼前這個男裝扮相的人是李雲棲。

“你怎麽在這兒?”魏司承特意戴上了李嘉玉的面具,裝作恰巧來到這裏的樣子。

“我還想問你呢,你去了哪裏?”

“我不是留字條給你了,我要去雲遊四方。”

“什麽時候的事?”她去的時候,禇玉院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