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本就不算牢固又年久失修的木欄在外力的作用下, 應聲碎裂。

那道聲音讓正洗好碗的雲棲擡起頭,聊著的兩人都注意到了。

方才李崇音將面湯都喝了精光,再看雲棲這般為自己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拿著青花瓷碗過來,難得良心發現,覺得都讓雲棲一個人做不太好, 當然措辭依舊是那平平淡淡的詢問。

雲棲哪聽不出他的意思,他這人向來是愧疚都只放在心裏, 要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一點, 自然而然地接話:“那《孟子》還道:君子遠庖廚,你今日不也破了大戒。”

李崇音失笑:“這句話本意是指君子不忍心殺生的心理, 用來勸誡君王少殺生的。”

也不知怎麽傳下來, 漸漸演變成如今這樣。

就在兩人閑聊之際, 那奇怪的聲響倏然間打斷這和諧的氣氛,木碎聲不輕不重地從耳膜邊劃過。

李崇音本來還算溫和的目光, 倏然升起一股讓雲棲不寒而栗的冷芒, 雲棲端碗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每當這個時候, 雲棲就不會再與李崇音說笑。

李崇音來到聲響發出的地方, 卻發現這裏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原地只有枯黃草地上的幾個插木刺的黑洞,別無其他。

附近也沒有其余人的氣息, 似乎一切都只是錯覺。

他蹙著眉頭,最近京城來了一群不明人物,據他分析應是詹國人, 喬轉打扮不知為何,他的人基本都放在外面,府裏只留了一個墨硯做內應罷了。

而且只是普普通通三品官員的府邸,尋常人誰會來?

可近日,越來越多的不尋常出現了,李家似乎被誰盯上了。

月色朦朧,掛在藍絲絨一般的星空上,涼風吹拂而來,引得樹木沙沙作響,兩人並肩走在路上,隔著一人的距離。

不親近,但也不算全然的冷漠。

雲棲並不專心,她還在想到底怎麽與李嘉玉取得聯系。

李崇音似乎說了句什麽,應該是誇贊之類的話。

雲棲有些恍惚,上輩子拼命想從這人口中得到一句贊揚,如今這樣容易就聽到,卻發現自己異常的平靜。

她的發絲隨著風被吹到了前額,她繞過發絲。看著高空中的月,曾經她就這麽一直在靜居中望著月,等待李崇音難得一次回來。

每當盼到那難得的一次,能欣喜上一個月。

妄想著有一天能夠登高摘月,卻忘了,月本就是遙不可及的。

直到此刻,她好像才漸漸將上輩子她以為早就消散的執念,徹底放下了。

李崇音望了一眼比自己矮小了許多的少女,她似乎方方面面的都能貼合他心底最癢的點。

淡淡的月華下,一個放開前塵過往,一個卻有了波瀾起伏,這般陰差陽錯中沉澱,被埋於表象之下,一點點發酵。

也許會消聲滅跡,也許會到未來的某個頂點……轟然爆發。

兩人步行到懋南院附近,雲棲行了禮就要進屋。

李崇音卻忽然說了句:“若我不參與今年的秋闈,你會失望嗎?”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有股振地有聲的氣性在那兒。

李崇音是慶朝開國來最年輕的生員,說是萬眾矚目也不為過。從祭祖中也能看出,李老夫人與李家對他這次秋闈有多重視,甚至外界對於他的討論也沒有停過,相信就是聖上也有關注過他。他卻在這麽重要的時刻,還有短短幾個月的功夫,這樣的關鍵點,突然放棄?

雲棲覺得現在李崇音的表現並不像得知身份的樣子,也就是說,在得知真相之前,他就已經做了這個打算了。

雲棲畢竟也是從他手底下出來的,對於整個慶朝的科舉環境也是有所了解的。

她細細想了想,以李崇音現在不斷為李昶做事的情況下,哪怕再低調也有可能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了,從這段時間那些皇子的邀函中也能看出一二。

他選擇急流勇退,推遲三年也未必沒有這方面考量。

而且不明朗的情況下,貿然進入皇子間的爭鬥,很容易適得其反,將李府扯入不可控的情況中。

另外,可能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雲棲結合自己翻閱過的書籍與真實情況,像他這般年輕,若是考得一般也就罷了,考得好其實很難分配,他的資歷年紀不足以進翰林院,若是被分派到偏遠地區任職,遠離京城的權利漩渦,再要回來就難上加難了。

就像李昶那樣,在江南算半手遮天,可到了京城,幾乎寸步難行。

推遲三年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不但能在秋闈中有更大的把握,到時候他的年紀正好,不會因過於年輕而被小瞧,也更容易得到聖上重用。

而且到時候,相信奪嫡之爭,才是最熱烈的階段。

雲棲想明白前因後果,唏噓著那麽多人甚至包括曾經的自己都在為李崇音可惜,卻不知道這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