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不等魏司承反應, 雲棲又閉上了眼, 眼角一滴淚悄然滑落。

她像說了句夢話, 再無別的回應。

魏司承的神情空白了一下, 已先於思考擷去淚珠。

從沒想到這個與他談笑靨靨的姑娘,目光會變得那麽空茫和淒涼。

全然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是誰讓她如此?

也許實在想不明白,他緩慢轉頭:“這話何意, 她認識我?”

不應當, 他從未以本身的身份與樣貌與雲棲見過,雲棲是不可能認得他的。

癸巳還沒見過自家向來精明深沉的主公, 有這麽錯愕的表情, 差點就控制不了臉上表情, 隱去嘴邊的笑意,忽然覺得這樣的主公特別真實。

輕聲道:“應是做了噩夢,雲姑娘目光渙散,並非清醒的表現。”

魏司承也知道,只是雲棲那話與眼神,戳人心肺。

他知癸巳說的有理,那狠絕之言與他無關,不過是小姑娘夢靨了。但還是心底莫名一空,仿佛失去了什麽。

魏司承將新的千裏追放好, 重新系上。

“余寒已清?”

“是。”

李崇音頂著余氏那邊的壓力,將雲棲刻意留在靜居那三日,就是為她去寒氣。可惜他還要除自身與那李星堂的寒氣, 身體又還在成長,沒到巔峰期,內力有限,至多為雲棲去八成,剩下的兩成只能靠雲棲自身硬撐過去。

魏司承過來,正是為雲棲去那剩余的。

離開前,癸巳看了眼門口被他們迷暈的婢女,擺了個更自然的姿勢,並快速清除他們來時的痕跡。

癸巳看著魏司承走路還有些跛,那是膝蓋上的腿傷還未好,哪怕用最好的金瘡藥依舊需要休養,但宮裏瞬息萬變,誰又會給殿下修養時間。記得宮中除夕宴那日,為了不讓其余人看出異樣,殿下裹了好幾層,以免血滲到衣物外邊,忍到後半夜回了十二所,綁布與血肉粘在一起,鮮血淋漓,光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殿下已忍耐多年,這時候李府因落水事件,李三公子將身邊的幾位屬下都召回了李府,他們此時來,並不是明智之舉,若被那李崇音發現,對殿下的計劃影響太大。

兩人像來時一樣,很快就消失在雲棲的屋子裏。

魏司承重新回宮,給守衛看了眼腰牌就順理入宮,他是正大光明出入的。他已十六,按大慶的皇室規矩,皇子三歲入弘西十二所,十六歲可出宮建府。

他的府邸正竣工,就是偶爾出宮也是正常,現在只等年後受封,就能出宮了。

也正因為一直掌在手中的九子很快要天高任鳥飛,淑妃才用那極端方式警告九子,他再如何也依舊逃不出她的手心。哪怕這些年,九子一直對她的親子肅王很是信服,從無任何怨懟,但正是這乖順的模樣,讓淑妃有些惴惴不安,他始終記得這逆子幼年時,怨毒的眼神。

五歲都不到的孩子,就知道給她下毒,這種孩子,不徹底滅了他的威風,長大後就是虎狼之輩了,她怎能不警惕。

淑妃只能安慰自己,九子就是不滿,也沒任何倚仗,無權、無母家、無靠山、無擁臣,只有陛下的寵,這寵也不過是看在他早逝的生母份上。飄忽不定的寵是把雙刃劍,又能蹦跶出個什麽。

再者,上一次那手籠的功勞,可是記在肅王身上的,從這也能看出九子對三子是臣服的,這多少安撫了淑妃的心。

魏司承讓癸巳回歸了燒炭宮女身份,自己則是去換藥,再出門時又是那豐神俊朗的九殿下。

魏司承還是一如既往去淑妃處請安,不讓他人用不孝的話語來拿捏他。

再次遇到杜漪寧,由於上次罰跪是她求的情,兩人遇見時,杜漪寧俏皮地眨了眨眼,魏司承也頷首回應。

這樣一個多次幫忙的女子出現在後宮中,便是魏司承也無法硬下心腸。相識至今,杜漪寧都不知幫九皇子多少次,無論明面上還是私下裏,他們關系都是相當融洽的。

今日三子肅王因手籠之事,得皇上的誇贊。

所以淑妃難得對魏司承和顏悅色,說笑道:“既漪寧與青雀感情如此深厚,青雀上次拒了本宮的撮合,想來是心中掛念著你?”

魏司承垂下的目光閃過一絲厲色,青雀是他的乳名,他實在不喜從淑妃口中說出,侮辱了它。

但他依舊保持著傾聽的姿勢,目光澄澈,表情恭順,實在挑不出錯處。

淑妃宮中的宮婢默默上茶,魏司承像是喝了一口,卻連杯沿都沒碰過。

宮婢們還記得年前,九殿下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前來與淑妃理論的模樣。

她們也是頭一次見到九殿下那倏然變化的氣場,肅然而冰冷,仿佛堅不可摧,屹立大地。

杜漪寧嫣然一笑,得體地說:“表姑可別打趣漪寧,漪寧蒲柳之姿,哪能入得九殿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