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這事不知怎麽的就在懋南院傳開了,大家聽聞二夫人欣賞會筆墨的下人,整個懋南院刮起了習字熱潮。

就是雲棲有時候下了差,都能聽到隔壁屋裏有人朗誦“人之初性本善”,像三字經、千字文等等蒙學教材在李府還是能借到的,仆人們真有心學,二夫人也會給方便。可習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他們沒雲棲那毅力堅持,勉強弄到了紙張也很快耗費掉,更沒機會在二夫人面前展示,久而久之,便沒了興致,熱潮自然而然地退去。

雲棲戒了在院子裏寫字的習慣,她擔心再被某個有觀察習慣的家夥注意到。

她有了閑暇就用手指沾著水,在桌子上寫字,把上輩子背過的文章句子時不時拿來溫習一下,來了人就擦掉上面的字跡,依舊貫徹她在後宅中的沉默謹慎。

也許是那次陪李映月放紙鳶,余氏受了涼,回去就咳嗽了,伴著頭風,余氏本就心病由來已久,大半月的湯藥也不見效,整個懋南院裏都能隱約聞到草藥味。

李昶新官上任,正是與各同僚處關系,處理上一任留下爛攤子的時候,焦頭爛額之際沒想到女兒做出如此任性又不孝的事,這樣的氣溫,哪怕有太陽也一樣寒涼。

哪怕余氏再三勸說,李映月依舊跪了一日一夜的祠堂。

到第二日,聽聞此事的李老夫人過來,才將哭得淚眼婆娑的嫡孫女解救出來,在她的安撫下,李昶答應讓李映月先在老夫人這兒學學規矩。

雲棲聽著丫鬟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懋南院發生的事,雖說李府不允許下人搬弄是非,但在屋裏頭就沒那麽多限制了,管事們總不至於時時刻刻看著她們的嘴。

“雲棲,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雲棲搖搖頭:“可能有些餓了,我去去就來。”

她想抄佛經為余氏祈福,可……她沒有筆墨紙硯,末等丫鬟實在太窮了。

雲棲苦思冥想幾日,終於想到個折中的辦法。

記得李崇音的院子外邊有棵菩提樹,李崇音大部分時候住在書院裏,只有五日一休那日回來,現在定然是不在的。雖然冬天葉子掉了不少,但昨天經過時還有幾片頑強地生長著,雲棲幼年時爬樹特別厲害,趁著四下無人,估摸著樹幹的粗細,想好路線,說幹就幹。

將褲腿和袖子卷起,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只剩一支樹梢上還剩最後幾片較為新鮮的,非常難采摘,離得也遠。

雲棲幹脆雙腳勾住較為粗壯的樹幹,像蕩秋千似的蕩漾過去,來回蕩了三次,總算將最後幾片采到。

不料樹枝承受不住重量,哢嚓一聲,雲棲狠狠掉了下去,臉朝地。

噗。

察覺不雅,李崇音又收回了笑容。

他站在露湮閣樓台,這是李府最高的建築,有四層之高,站在頂上,可眺望遠方。

每當心情不郁時,李崇音總會來到這兒。

他並沒有看清是哪個丫鬟,看服飾應該是某個院裏的小丫鬟。此人身手矯捷,一路順暢,最後卻摔地四仰朝天,令人哭笑不得。

如此膽大包天,應當教訓教訓。

摘他院裏的樹葉,便是他不要了,那也是他的東西,他人豈能奪去。

至於怎麽找人,誰臉上有傷,便是誰了。

雲棲摔得毫無形象,哪曉得這糟糕的一幕會被人看到,她看菩提葉沒損壞,有些欣喜。

一滴、兩滴、三滴……

糟,摔到鼻子了,雲棲一邊仰頭,一邊偷偷瞧著周遭,幸好這麽丟人的一幕沒人看到,確定周圍沒人才鬼鬼祟祟地離開。

李崇音本以為很容易能找到這個小丫鬟,膽子這麽大的,應該不至於默默無聞,可幾日過去還是毫無頭緒。所有出風頭的活都被其他人搶了,雲棲做的都是些不露臉的,她又處處避著李崇音經過的地方,導致他連著幾日都沒看到臉上有傷的丫鬟。

李崇音並不執著,只將這件事放在角落。

是一念之間的好奇,好似心中蕩起的水波,趨於平靜。

也不知從那一日起,余氏窗邊總放著一株臘梅和一片葉子。

本以為是隨風飄落的,無端剛要訓斥灑掃丫鬟不盡心,卻被細心的余氏阻止。

余氏端看著那株臘梅,主幹和次幹錯落有致,是特意剪來的。

“將它插入瓶中,快被藥味熏怕了,正好看著舒心些。”

無端拿去插瓶,果然房中有了亮色,看著喜人。

“府裏的梅花還沒開,也不知道是去哪裏采的。”

余氏望著那株臘梅:“無論是哪裏摘的,都有心了。”

再將那樹葉翻看了一會,將之對著外頭照,居然看到了葉片上面細細密密的字,是有人用毫針在上面一點點鑿出來,余氏頗為驚喜,這樣細小的字,在並不大的葉片上難度極高,要保證葉片脈絡完整,還要讓針不穿透,不但要細心,還要很多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