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所描述的遙遠(第4/5頁)
“我曾經見過你麽,或是我們之間存在著某種我還不知道的淵源?”
“我猜這是我們初次見面。”
她沒有回頭。
“那麽,像你這樣的女士,為什麽會到這片半廢棄的街區來呢?”
“……你知道這裏有一個馬上要被拆除的劇院嗎?”
對方回答道。
“今天是它的最後一次演出,這是我到這裏來的原因。”
她放低了聲音。
“我無意幹涉你們的恩怨,但是……”
“什麽?”
“您受了很重的傷。”她說,“我想比起在雨中遊蕩,到幹燥溫暖的地方去要更好……而除此之外,我身上恰好還發生了一件巧合的事。”
“巧合?”
“關於我將要去的那座劇院。”她微微一笑,“盡管有過繁榮的時期,但如今已經相當冷清了,即使是告別演出,購買入場票的人也很少……在某種微妙心情的推動下,我購買了兩張票,卻一直沒有找到能和我一起去的人。”
她溫和地看了一眼天空。
“在這樣糟糕的天氣裏,很少有人願意到舊城區,去看一座老劇院的歌劇演出。”
然後,她望向白蘭。
“您的敵人喜歡歌劇演出嗎?”
“不。”
白蘭笑了起來。
“我不這麽認為。”
“既然如此……”
她從手提包中取出兩張稍微有點兒被浸濕的門票。
“您會答應我的邀請麽?”
劇院不大,但是由於只有零星觀眾的緣故,給人的感覺十分空曠。
票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後,恰好處於最為蕭條清凈的區域。
今晚將要演出的劇目是魔笛。
白蘭的大衣仍在滴水,僅僅幾分鐘的時間,就在他腳邊形成了小小的水窪。
他像第一幕中的落難王子塔米諾一樣身陷困境,看起來卻並不像他一樣潦倒而精疲力竭。
即使這裏再找不到第二個如他一般形容狼狽的觀眾了。
“這很奇怪。”
白蘭說道。
“在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料到此刻我會坐在這裏。”
“我也以為我會獨自前來,獨自看完最後一場演出。”
她說話的時候,白蘭看向她的側臉。
注意到對方的目光,她也轉過臉來,與他對視。
“我還以為,你也和我一樣已經習慣了人生的變幻莫測。”
“……”
白蘭揚起了嘴角。
“我也漸漸地,開始回憶起那種感覺了。”
劇場暗了下來,奏鳴曲響起。
光束從布景上掠過,將這僅呈現在兩百平方碼舞台上的微觀世界劃分成明暗分明的兩塊。
白蘭摘下了帽子,放在膝上。
他坐在台下的黑暗中,而在這具軀殼以外,在劇場以外,在雨幕以外的地方,他一直俯視眾生的靈魂也緩緩地具有了質量。
他的靈魂從雲端跌落,跌進這場雨,跌進劇場和他的身體,然後沉重不堪的濕透大衣,奏鳴曲中的婉轉弦樂,色調陰郁的藍色燈光——好或壞的各種事物,好或壞的各種感受,再一次變得飽滿而鮮明。
他感覺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卻不知道要把它分類到哪一邊比較好。
“你的名字是?”
白蘭低聲問道。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輕輕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女高音的詠唱蓋過了她的聲音,但白蘭切實地聽到了那個名字。
澄。
存在於這個故事以外的另一個白蘭也想起來了。
這是在無數平行空間中,他與澄第一次相遇時發生的事情。
回到教室的時候,澄發現白蘭依然待在那裏。
他伏在課桌上睡著了。
白蘭睡著的時候,終於不再顯得那麽神秘而遊離,他的白發看起來很柔軟,這讓澄在叫醒他之前,忍不住先伸出了手……
她還來不及得逞,少年就睜開了眼睛,他下意識捉住了她正要收回的指尖。
他還惺忪著,眼角帶著淺淺的紅痕,在看清楚身前的人的瞬間,笑意就從他朦朧的雙眸中曳起,竟然溫柔純真得令人動容。
“做了個好夢嗎?”
“嗯,夢見了很久以前的事。”
白蘭緩緩坐起,久久凝視著澄的面容。
“好久不見了,澄。”
“這個夢真的有那麽遠麽?”
她笑著問道。
“真的很遠哦。”
那段記憶只殘余幾個破碎的片段,白蘭明白其中的原因,那正是他本人的手筆。
此時他所處的,並非他初生的世界。
白蘭從上一巡的宇宙中來,他曾與世界前行的強大慣性為敵,扭轉了絕不可能撼動的基本法則,然後時間軸重置,無數的世界回到了初始位置。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又是如何做到的,現在的白蘭已經想不起來了,同時,他也並不打算去深究自己的過去。
兩個宇宙的距離,大約要通過非常復雜的維度和公式才能夠測量,但對白蘭來說,這種語言難以描述的遙遠只要用一個概念就足以概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