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畫像

高斌思來想去卻還是沒個章程, 只能暗暗提高了警惕。

太子能有今日的地位,必不可能饒過高家,或許他交代了富察傅恒, 在金川那邊給自己下絆子,或者為難定貝勒……一切皆有可能。

很快就到了出發運送物資的日子。

永璜坐在最前方的高頭大馬上, 手中托著盔甲,罕見的有些英武,竟與平日大不相同。旌旗獵獵,黑壓壓的板車一眼望不到邊, 他眼中滿是意氣風發神色,略帶高傲地掃了一眼前方。

太子一身杏黃色的蟒袍,立於最前, 替代皇帝給隊伍送行。他上前幾步, 微微仰頭,含笑道:“辛苦大哥了。孤盼著大軍早日凱旋!”

明明是一俯一仰的畫面,一身戎裝的定貝勒卻比不上太子那般氣勢十足,莫名地被壓制了下去。

文武百官都看著呢,永璜的心裏不舒服了起來, 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承太子吉言。”

太子見他僵硬著臉,笑了一笑, 不再說話,往後退了幾步,朝旗官微微頷首。

旗官便扯著嗓子喊:“出發——”

長龍般的隊伍半個時辰後消失在德勝門外,太子負手而立, 旁邊跟著富察明亮,他的親表弟。

明亮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眼飛揚, 很有些紈絝子弟的模樣,今年給補了個三等侍衛,在神武門外當差。

“我可不信,太子爺會這麽仁慈。”明亮揶揄道,見他不回話,於是湊過頭來問,“真當什麽都不做,任由定貝勒在軍中樹立威望?”

太子啞然失笑,“絕不可能。我什麽時候好心過?”

至於再多的,他就不肯說了。

明亮問不出來,於是偃旗息鼓,換了個話題,“我瞧著高斌那老頭的面色發青,想來是不願意遠赴金川的。一把年紀了還不消停,哈哈哈哈,可樂死我了!”

太子也跟著笑,“不正是不消停麽?成日杵在面前,我看著也厭煩,正好打發了去。”

事實上,他在給永琮出氣呢。舍不得傷一根寒毛的寶貝弟弟,因為高家受了十多日的折磨,太子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至於跟著高斌上竄下跳的永璜,也算是遷怒了。

李欽並幾個小太監跟在後頭,兩人在長長的宮道上一前一後地行走。太子問:“你和良赫,最近如何了?”

明亮冷哼一聲,“烏拉那拉家的小子見了我和老鼠見了貓似的,一聲不吭,拉他去辦事卻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顯得小爺很嚇人一樣。”

李欽憋著笑,抖了抖肩膀。

自從上回酒樓爭執,萬歲爺下召斥責了一番,良赫少爺在明亮少爺面前就擡不起頭來,兩人一同為太子爺辦事,關系還是別別扭扭的。

太子朗聲大笑:“原來如此。今日良赫怎麽沒來?莫不是躲著你?”

明亮摸摸鼻子,“陪他妹妹上山還願去了,昨兒遞了條子請假。”

太子眯了眯眼,發現了明亮的不自在,心下微動,良赫的妹妹?

若他沒記錯的話,這位烏拉那拉氏恰好在今年選秀的名單裏。

他朝明亮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直笑得明亮雞皮疙瘩都起了來,不自在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

養心殿。

永琮被乾隆抱著坐在膝蓋上,好奇地朝禦桌上的奏折望去。蠅頭小字密密麻麻一片,永琮使勁地辨認了一會兒,放棄了。

他還沒到啟蒙的年紀,前世今生都沒經歷過上書房慘無人道的“摧殘”。

一想到日後就學的悲慘生活,還要認字、習字,永琮軟軟地癱了下去,眼神放空,小肚子一起一伏的,讓侍立在一旁的吳書來眼饞。

那肥肚子喲!

咱家好想抱抱七阿哥。

但萬歲爺可能會踹他,還會踹得用力極了。吳書來強迫自己轉移渴望的目光,不在七阿哥的身上“流連”。

永琮還不知道他的身子被覬覦了!

耳邊是朱筆摩擦奏折的“沙沙”的聲響,他癱了一會兒,覺得無聊,黑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仰頭看看殿頂的裝飾,又扭頭望望周圍侍候的宮人們,最後把目光投向辛苦批閱奏折的皇阿瑪。

皇阿瑪,苦。

世人皆知皇帝生殺予奪,大權在握,卻不知他們背地裏流了多少汗水,灑了多少眼淚……

不對,這句話,放在皇阿瑪的身上,半點都不適用。

他不苦。折子批完了,要麽就去長春宮找他額娘,要麽就逛禦花園吟詩作對,要麽就抱著他找樂子,用修剪了的胡子蹭他的嫩臉蛋,他苦什麽哇?

被寶貝兒子這麽熾熱的眼光看著,皇帝怎麽會沒反應?

乾隆不動聲色地想,永琮是被朕給迷住了麽?

心下有著淡淡的喜悅,他巋然不動,不過坐姿挺直了些,眼神深邃了些,連下筆的時候都愈發慎重,力圖把最好最威嚴的一面展現在永琮面前。

永琮覺得皇阿瑪今日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