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燕爾方初

我把你留在,深深的車轍裏

“鳧兒, 過來吧。從這裏看去,景色應該會更美才是。”

江雪聲朝向舒鳧伸出手來,在清明如水的月色映照下,他舒展的掌心皎潔如白玉, 仿佛也托著一道月光。

他道出這句話時神色從容, 仿佛沒有半分遐思, 只是真心誠意地邀請舒鳧一起賞月。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 無論怎麽想, 舒鳧都不相信這條出水白龍(或者出水曇花)會如此純潔。

好端端的, 大半夜拖她下.海……哦不, 下水, 總不至於要在寒潭裏比試自由泳吧?

話雖如此, 舒鳧一邊腹誹,一邊還是慢慢俯下身去,擡手輕放在江雪聲掌心, 而後緊緊握住了他。

“好。”

她答應道。

“……”

江雪聲安靜地佇立於水中,半身隱沒在瀲灩的波光間, 發頂剛好與舒鳧腰部齊平。她低頭向他望去時,上下顛倒, 是個難得的俯視角度。

她這位師尊一向很不服老, 重生時將五官捏得格外水嫩, 無論經過多少年,始終都是一張二十出頭的小白臉, 連嘴唇上的絨毛都沒有多長一根。

時至今日, 舒鳧與江雪聲一個長大, 一個凍齡,兩人並肩而行時,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倒像是同齡的青年男女一般。

尤其江雪聲仰頭看人時,瞳仁漆黑,細細碎碎的星光和月光落在眼眸裏,一雙桃花眼閃爍發亮,再配上他認真專注的表情,三分的少年氣都漲成了十分,一個晃神便會被他迷惑。

……騷,真是太騷了。

最可怕的是,他不僅騷,而且騷得很清純。

也只有在此時,舒鳧眼中的“江雪聲”,才會與遙遠回憶中的“應龍君”相互重疊,令她如夢方醒般想起,他也曾有過那樣青澀、稚拙,踉蹌著摸索前行的歲月。

對江雪聲來說,那些年月雖然辛苦,卻也是珠玉一般美好的時光。

每當舒鳧思及這一點,再想開口與他對線,氣勢上便先弱了三分,心中無端滋生出一段柔軟的悲憫和憐愛。

歸根到底,還是當年的應龍君太苦了。

所以,無論現在的江雪聲怎麽狗,舒鳧只要在心中默念一句“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便會不自覺地原諒他。

“先生,我……”

——撲通!!!

舒鳧剛要開口,忽然只覺一股大力從江雪聲手上傳來,刹那間站立不穩,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寒潭中栽倒下去,一腦門糊進冰涼的泉水裏,濺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舒鳧:“?????”

“如何,嚇著了嗎?”

江雪聲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鳧兒,與我說話時不可走神。若不然,可是會遭暗算的。”

舒鳧:“…………”

——原諒個屁,給老子爬!!!

“先生真是好興致。大半夜在這裏等著我,原來是想和我一起打水仗。”

舒鳧自然不會白白吃虧,將手一揚,捏起個禦水的法訣,引來一旁山壁上懸掛的瀑布,如同揮舞白練一般,劈頭蓋腦朝江雪聲臉上潑了過去。

然而,堪比高壓水槍的飛瀑剛一靠近江雪聲,水勢便被他周身籠罩的靈力化解,旋即消弭於無形,化為空氣中彌散的清涼水霧。

江雪聲叫住她:“等一等,我——”

“少廢話,接招!”

舒鳧不甘示弱,一眼瞥見寒潭周圍環繞著幾株桃花樹,隨即手勢一轉,運使謝芳年傳授的劍訣,以飛花為劍,毫不客氣地向江雪聲身上招呼過去。

昔有東瀛千本櫻,今有中原千本桃,實乃異曲同工之妙。

江雪聲不緊不慢地閃身避過,搖頭嘆道:“鳧兒,你出手也太狠了些。”

“哪裏。與先生相比,我可不敢認這個‘狠’字。”

舒鳧將濕漉漉的黑發甩到腦後,反手抹去臉上水漬,抄了一截折斷的桃花枝在手裏,“你想動手比劃,我自會奉陪。”

江雪聲察覺到走向有些不對,試圖解釋:“不,我不是想與你比劃……”

“那你想做什麽?”

舒鳧一挑花枝,比了個劍法起手式,直直指向他面門,“人生苦短,時間緊迫,不妨直說。幾千歲的人了,別老整這些青春期男生的惡作劇,說實話挺雷的。”

江雪聲:“不,我也沒有幾千歲……”

——講道理,什麽青春期惡作劇,他哪裏懂得這些?

他只是擔心自己跟不上時代,這才特意拉下臉來,旁敲側擊地詢問了鄔堯和師小樓,他們“與伴侶之間如何相處”……

鄔堯就算了,他只需要把“哄我.jpg”貼在腦門上,一連貼三天,所有的情感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要麽是對方哄他,要麽是對方把他給甩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順便一提,前者與後者之間的比例,大約是1:10086。

至於師小樓,他面帶意味深長的微笑,神秘兮兮地回答道:“龍君,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實,姑娘家都喜歡調皮的男人,你現在還不夠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