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龍戰於野

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同志!

“這樣的好日子, 最適合摘下你們的頭,給鳧兒當繡球拋著玩了。”

眾所周知,魔域的天氣算不上好,也沒人愛玩人頭繡球。

突然出現在狡慧魔君身後的江雪聲, 無論外表有多俊美, 配合如此陰惻惻的台詞, 看上去都像是一道從地底升起的、陰魂不散的幽靈。

“……”

狡慧魔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 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裝逼沒什麽尷尬的, 大家都在裝, 裝裝更健康。

裝逼當場漏氣, 這就有些尷尬了。

——這種時候, 他應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驚訝?憤怒?或者故作鎮定, 表示“一切都在我預料之中”?

還是算了吧。

在江雪聲面前,虛張聲勢只會自取其辱。

江雪聲倒是不必為難——在這種時候,他只需要微笑就可以了。

他甚至隨身攜帶了琴桌琴凳, 有條不紊地在魔君面前布置好,將長琴橫放於桌上, 撩起衣擺迤迤然落座,修長白凈的雙手搭上琴弦, 玩笑似的撥出了一個音。

其人其態, 儼然一幅風流名士的《花間撫琴圖》。

然而, 此地不僅沒有花,而且連一根狗尾巴草都沒長, 遍地滾落著小魔修們的人頭和無頭屍體, 有些還沒有涼透, 亂草般的須發被風吹成了一面招魂幡。

在這種背景下,突然出現一位道骨仙風、湛然若神的撫琴男子, 這畫面就有幾分詭異了。

狡慧魔君,一代魔修老祖,縱橫修仙界數百年,人心泯滅、喪盡天良,手上血債無數,是個以玩弄屍體為樂的資深老變態。如果列出個人體成分表,可能是99%的廚余垃圾(易腐垃圾),兌上1%的水和空氣——不是真空包裝,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腐爛。

他以缺德為榮,以變態為傲,每當旁人因他的屍傀而驚恐變色,他內心就會湧起一股無可比擬的愉悅之感,實乃變態中的完全變態。

然而,與他對線的正方選手不是別人,而是江雪聲。

江雪聲是正人,不是君子,也不是正經人。

面對江雪聲,狡慧魔君只覺得多年變態經驗毫無用武之地,如果強行對線,還有可能遭到反殺。

這也難怪。

畢竟,早在三千年前,那場將整個修仙界重新洗牌的大戰中,應龍君就已經目睹了太多的變態。

舒鳧還會因人渣敗類而憤怒,但在江雪聲眼中,狡慧魔君差不多只值一聲“就這?”。

魔高一尺,道高一萬零八十六丈,說的就是這麽回事。

——當然,狡慧魔君也不是完全沒有優勢。

江雪聲道行再高,人力卻有限,不可能真正一騎當千,以一人之力橫掃百萬大軍。

雖然賀修文本人是個水貨,但他手頭掌握的勢力,以及他們先前所做的種種排布,卻並非全無用處。

思及此處,狡慧魔君平定心神,重新端起他不可一世的老祖派頭,面向江雪聲冷冷道:

“要摘本座的項上人頭?曇華真人,你口氣不小啊。”

“唉。”

江雪聲恍若未聞,一邊自顧自地撥弄琴弦,一邊悠悠開口道,“我真不明白,你們想要擡高自己時,為何總要自稱‘本座’?巫妖王也是,自己的山頭都差點被淩霄城端了,不僅沒有‘座’,而且流離失所,連‘家’也得靠搖光峰庇護,卻仍不肯放下架子。”

“焦魔君,你就更離譜了。你說說,你在哪裏有‘座’?你們幾個無恥敗類,再帶上南宮溟一個蠢材,一塊兒坐在山頭上,虛情假意地禮讓一番,互相喊兩聲‘大哥’、‘二弟’,就算排好座次了?這樣很有趣嗎?”

狡慧:“………………”

——只是一個自稱而已,你就足足罵了我一百多字!

——你是哪裏來的杠精啊,回頭把你架到房梁上好不好?

還有,他費勁巴拉地給自己取了“狡慧”這個名號,就是不想聽別人稱呼他“焦魔君”!

好像魔君被烤熟了一樣!

“……”

當然,焦魔君是一位有身份的魔頭,不會將上述情緒寫在臉上。

表面上,他依然喜怒不形於色,削尖的狐狸臉上不見半分惱火,反而顯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本座便是本座。曇華真人若有不滿,不必逞口舌之快,不妨手底下見個真章。”

說完,他擡起十指細長、好像蚱蜢腿兒一樣的雙手,在空氣中輕輕拍了兩拍。

“出來吧,我的孩兒們。”

伴隨著他這聲呼喚,在鬥技場中,觀眾席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發生了某種變化。

其中一部分人——大約有兩三百之多,原本只是默默無言地觀望賽場,除了神色稍顯呆板之外,與旁人一般無二。

就在這一刻,他們仿佛獲得了某種指示,忽然齊刷刷地站起身來。

他們的關節似乎不太靈活,動作僵硬,四肢和腰背都繃得筆直,看上去好像人群中豎起了一排木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