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抽刀斷水

嗩呐一響,爹媽白養

話分兩頭, 各表一枝。

卻說魏城戰火連天,幾十裏開外,已經向淩家投誠的姚城卻是一片平靜。

早在數年以前,姚城花童廟的厲鬼便已開始作祟, 城中小兒接連慘死, 民心動蕩。姚城修士一籌莫展, 找不出半點頭緒。

與民風悍勇的魏城相比, 姚城的作風更為安穩、隨性、平和, 人也像溫吞水一般懶洋洋的, 心軟脾氣更軟, 沒有魏天嬌那般“寧為玉碎, 不為瓦全”的狠勁。

姚城城主很有一點大慈大悲的聖父光環, 視城民如同親子,不忍再讓任何一名幼兒受害。為了避免犧牲,他忍辱負重應允了淩鳳卿的條件, 從此對淩霄城俯首稱臣。

城主之女姚篁憤而出走,拜入對淩霄城不假辭色的九華宗, 繼而與舒鳧相識,正是因為這樁往事。

花童廟的真相傳開以後, 姚城主得知其中原委, 扼腕痛心, 然而悔之晚矣。

不過,他身居城主之位多年, 面對淩霄城的威逼, 同樣不是毫無打算。

姚城中確實有一部分修士, 比如他的兒子、姚篁的兄長姚簡,貪慕淩霄城權勢, 迫不及待地獻媚示好,為虎作倀;但更多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只是將“低頭”視為權宜之計,片刻不曾放松心神,一直在緊張地等待時機。

——反戈一擊,將淩霄城徹底驅逐出中州大地的時機。

就像魏城一樣,姚城同樣要給死者一個交代,還生者一片可以昂首挺胸的清朗乾坤。

“……而且,這也是為了償還我軟弱無能的罪過。卻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能夠還清。”

“篁兒她……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姚城城主府中,中年儒生模樣的城主苦笑一聲,向面前忠心不二的親信修士們吩咐道:

“去吧。別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將淩霄城之人逐出姚城,一個不留。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一錯再錯。”

有個修士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若是遇上姚簡師兄……”

姚城主喟然嘆息,眼底有痛色一閃而過。

“告訴他,從此不必再回來了。”

至此,淩鳳卿——以及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勢力,一敗塗地已成定局。

直到最後,他都不明白自己敗因何在。

他一出生便高居鳳凰台,自高處向下看去,只覺得眾生渺小庸碌如螻蟻,實在不值得放入眼中,更不值得被他看作“人”。

若是螻蟻想要像個人一樣活著,或者沿著絕壁一路攀爬到他腳邊,妄圖與他平起平坐,他便會感到一種受辱似的憤怒,非得將對方狠狠踐踏到不成人形,再推入萬丈深淵,讓他們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比如,“大黃”不過是一只靈智殘缺的蠢貓,智力不及三歲小兒,卻和他一樣身為五鳳後裔,光是這一點就令他看不慣。不管他是白翼橘貓、青翼黑貓還是紫翼狸花貓,淩鳳卿都不會放過他。

還有童瑤,她不過是一介人族修士,卻對他毫無敬意,公然與他叫板、給他難堪,更令他看不慣。

因為看不慣,所以他設計誘導大黃背負血債,誆騙他與童瑤相互殘殺,更企圖將重生後失去記憶的大黃收歸己用,還給他取了“金釧兒”這個婢女的名字。

其中用意,無非就是羞辱。

就像他將路邊撿回的野狗塞給二弟做靈寵,又提議給弟弟取名為“奚月”一樣——奚,又有女奴之意——他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貶低、侮辱他人,借此滿足自己優越感的機會。

“把人當人”,如此簡單的、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淩鳳卿至死都沒有學會。

所以——

他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把他當人看,也是理所當然的。

……

“大哥。奚月在此,恭候多時。”

殺聲震天的魏城一角,淩奚月放狗攔路,硬是將淩鳳卿一行堵在了距離城門不到二十丈的巷口。

“老二,你……”

淩鳳卿一手按住胸口,嘴唇發青,獨眼瞪大到幾乎脫眶而出,一行渾濁的血淚順著面頰蜿蜒而下。

怎麽回事?

你這狗怎麽回事???

為什麽我隨便撿來的一條肮臟野狗,會變成這種魔界守門犬一樣的黑暗猛獸啊!!!

你偷偷換了條狗吧!!!

“哦,大哥還不知道吧。”

淩奚月仿佛看出他內心崩潰,貼心地解釋道,“阿玄其實是一種名叫‘煉獄噬元犬’的高階妖獸,幼年時形似狐狸犬,成年後就會恢復原貌。”

淩鳳卿:“……”

我覺得你在拿我當傻逼,但我沒有證據。

“開玩笑的,我拿大哥當傻子,說胡話逗你玩呢。”

淩奚月雙手一攤,幹脆地承認道,“阿玄只是普通妖獸,不過這些年一直勤加修煉,我又準備了不少妖丹給他滋補,積蓄的力量一口氣爆發出來,自然就變成這樣了。等大哥死後,他又會恢復平常的可愛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