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那日和厲晟談話之後, 容悅就再沒有問過他關於回京一事。

那日厲晟抱著她許久,似是心悸般,他說:“幸好。”

容悅沒問他, 幸好什麽?

她大概猜到了些, 他口中的溫王與那個女子之間的事, 就好似他們之間一樣。

身份的阻礙,在兩人中間像是劃下天譴的隔閡, 如何也邁不進那一步。

溫王求而不得。

可他卻是緊緊抱住了她。

容悅埋在他胸膛, 手臂悄悄地搭上他的腰間, 微用力收緊。

該慶幸的, 又何止他一人。

羅府的府邸占地之廣, 在梧州城絕對算得上頭一份,些許丫鬟小廝和厲家軍, 足夠讓這個府上變得熱鬧非凡。

順禹三十年,是容悅最難過的一年,也是她最幸運的一年。

這一年,梧州大旱, 她初次去平輿街的時候,她原以為這一年會比往日更難。

後來那人將她從難民中救下。

她記得初次見面時,那人對她的隨意一瞥,絲毫未將她放在眼底。

那時的她, 也不曾想過兩人會像如今這般。

坐在羅府花園裏的那個涼亭裏,容悅有些失神地想著。

突然有人從後面將她抱住,她一驚, 隨後聽到來人的輕笑,她才放松下來,暖陽打在她眉眼上,似鍍上一層柔光,溫柔地不像話,她有些無奈地輕聲喚了句:

“侯爺。”

“在想什麽?”厲晟並未松開她,只是順著坐下的動作,改為握住她的手。

他剛從澹溯院過來時,就看見她坐在這裏,隔著花叢,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她低著眉眼,輕聲低吟著江南小調。

字字軟糯,似唱在人心中,輕撓著,讓人心生癢意。

她有一副好嗓子。

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

也的確沒錯,後來日日夜夜,她嬌著嗓子,溢出聲聲破碎時,都能讓他恨不得溺死在她身上。

可他終究還記得,那日對於她來說,絕非什麽好的回憶,待反應過來,他已經踏上了涼亭,將人擁在了懷裏。

厲晟的喉間微動,他看著女子似畫眉眼,眸色有些暗。

容悅並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她手臂支在石桌上,托著自己的臉頰,她淺笑如嫣:

“我……只是想起第一次遇見侯爺的時候。”

她輕挑眼尾,斜睨了他一眼,徒余些風情余媚,她說:“侯爺那時,方才是世家公子。”

不像是後來,頗有些厚顏無恥。

厲晟有些心虛,他不知她說的第一次是何時。

他對她第一次有印象,便是那日涼亭中,他只是覺得羅氏太過糟蹋這副嗓子的主人了。

後來,他才恍然想起,好似他進城那日救下的人便是她。

再往前,便是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他有些心虛,便摸了摸鼻子,輕咳了聲,若無其事地問:“何以見得?”

“那時你騎在馬背上,手裏握著鞭子,高高在上,薄情,矜貴。”

容悅眸子裏皆是淺淺的笑意,那時難民心生懼意、安靜下來之後,他微擰起眉頭,用手帕擦拭鞭子上的血跡,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世家公子的矜貴自傲,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薄涼和高高在上。

厲晟聽著她吐出來的評價,整個人有片刻僵硬。

他幾乎瞬間猜到了她說的那次,便是他剛進城時救下她的時候。

可他如何也沒有想到給她留下的印象會是如此,不管是高高在上,還是薄情,好似都不是什麽誇獎人的話。

厲晟看著她還淺笑盈盈的模樣,忽地舌尖抵了下牙根,有些恨得牙癢癢,他眯著眼,問:

“怎麽也是本侯救了你,你就不曾記下點本侯的好?”

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幾乎下意識地在心裏呸了句白眼狼。

容悅一怔,隨後失笑,她捂著嘴,笑得不停。

厲晟無奈,一手小心護在她身後,忽然女子撲在他懷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侯爺待我甚好。”

厲晟側過頭,嘴角不自覺地翹了下,伸手彈了彈她額頭,矜傲道:“知道就好。”

夜時,厲晟陪著容悅躺在軟榻上,隨意翻看著從她這裏拿的醫書,他看不懂,卻能從上面她記的小字中看出她往日的用心。

陡然,外面轟然一聲,濃郁的夜色瞬間被打散,容悅擡頭,從窗格間,直接看到空中絢麗的煙火。

她靠在男人的懷裏,忽地想起去年這個時候,羅氏一府在前院用年夜飯,就連羅閆安的姨娘都在院子裏,除了羅府的主子外,還多一人,就是周方琦。

後來,姨娘退場,周氏讓她回來。

她一人坐在這個房間,也是這樣靜靜地坐在軟榻上,看著外面的煙花,聽著外面的熱鬧,覺得一扇珠簾,似隔開兩個世界般。

她側頭看了看對外面動靜無動於衷、依舊漫不經心翻看著醫書的男人,輕輕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