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第2/3頁)

二姐要南下的前一晚,姐妹們相約,一起吃了個飯,在三姐季安露的酒樓裏。

寶寧上次見到季安露是四五個月之前。那時裴原還病著,他們住在京郊的院子裏,一個叫馮永嘉的窮秀才被人勾引著生了歹意,寶寧被擄走,逃脫後碰巧遇見三姐,到酒樓裏避難了一晚。

寶寧記得,當時的酒樓叫“古井食樓”,飯菜味道很好,環境古雅樸素,但並沒什麽過人之處。

今天再來卻是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名字也改了,叫“華苑飛天樓”,連樓梯的扶手上都鑲了玉。擺放的花瓶看著像是前朝古董,裏頭是玉雕的蘭花,華彩繽紛。三姐夫張和裕前來迎接,穿著黑色寬袖袍服,金色腰帶,圓圓胖胖笑得很和善,活像個富商。

他沖裴原行了個禮,笑容有些靦腆:“王爺王妃這邊請,已經清了場,人都來齊了,都在三樓。”

裴原淡淡道:“家人相聚,不必多禮,煩請帶路吧。”

踩著樓梯往上,寶寧更加驚奇於裝繕的豪奢,她指著一個約一人合抱那麽大的蓮花燭燈底座,問:“這,這是純銀的?”

“哪兒呀,銅和鎳摻在一起做的,看著很大,其實很輕,裝成銀的。”張和裕不太好意思,“給人家看,顯得比較有錢。”

寶寧又問:“酒樓什麽時候改的名字?”

張和裕答:“阿蘊三個月之前給改的,說這名字豪氣,一聽就是富貴人來的場所,聽著有錢。”

裴原也來了興趣:“怎麽突然想著改名字了,還弄了那麽多假物件兒?”

寶寧不解問:“除了那個銅燭台,還有什麽是假的?”

裴原道:“你眼裏看到的一切,除了人,基本都是假的。這樓梯,像是紫檀木吧,但手指敲一敲,這聲音根本不對,就是普通的老木頭。還有扶手上的翠玉,摸一摸,其實是塊綠色石頭。唔,那個古董花瓶,看瓶口的紋路,是故意做舊的,估計也就是半年前剛造出來的。還有那個……”

裴原指著瓶子裏的花:“這花千萬別碰,手上沾了汗,一碰就掉色,都是些染了色的石頭。”

張和裕驚奇道:“王爺真是好眼力!這酒樓換名字這麽久,沒一個人認出來的。”

他們走到最後一段樓梯,裴原問:“這都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張和裕還沒回答,便聽上頭傳來聲清爽的少年音:“自然是我想出來的!”

寶寧驚喜擡眼:“阿蘊?”

“姐!”季蘊小跑下來,先是拉住寶寧的手腕,想和她一起往樓上走,被裴原不善地瞪著,他堅持了一會,終究還是訕訕地松開手,“等你好久了,終於來了!”

裴原冷呵一聲,沒說什麽,跟著一起走進屋子。

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在,拖家帶口的,賈獻也在,他的兩個兒子正在滿地亂跑。

私下相聚,也沒有嚴苛的禮節,寒暄幾句,各自落座。張和裕出去招呼著上菜,境遇變化,寶寧再見到自家姐妹,只覺得五味雜陳,大家湊在一起說話。季蘊眼巴巴在一旁看著,也插不進去嘴,裴原暗中端詳他一會,忽的坐到他身邊去:“誒,小孩兒——”

季蘊聽了瞪大眼,一臉受辱的樣子:“我已經十三歲了!”

“哦,那我叫你名字吧。”裴原叫他,“季蘊啊。”

季蘊皺皺眉頭,不情不願地應了:“有什麽事嗎?”

他們一向不對付,季蘊現在已經基本打消了要搶走寶寧的念頭,但對裴原仍舊不親熱。他防備地看著裴原,不明白,上次見還打了一架,這次怎麽就熱情地湊過來了?肯定沒好事!

裴原給他倒一杯酒,挑眉:“碰一下?”

被用大人的禮節相待,季蘊心裏舒服很多,碰杯後喝了酒,他臉色稍有些紅,道:“到底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裴原問:“你這酒樓,是和你三姐夫合作,一起開的?”

“是。”季蘊點頭,“三姐夫好廚藝,響徹半個京城,我不忍心他埋沒,自然要助一臂之力!”

裴原手拄著下巴,又問他:“你怎麽想出的餿主意,弄一屋子假貨,真當沒有明眼人?”

季蘊略帶些鄙夷地看他,裴原也不生氣,唇角甚至帶上笑,聽季蘊道:“以前聽說你生意做了許多,以為是個明白人,沒想到也沒多明白。我的酒樓是給誰開的,給富貴人嗎,當然不是,是給那些想要面子,但又沒什麽錢的人開的。普通百姓手裏銀錢少,勉強度日,鳳祥居那樣的大店,他們一輩子也去不起!”

裴原頷首:“你繼續。”

季蘊道:“雖然去不起,但他們就不想去嗎?那怎麽辦,就需要有我這樣的商家,開一家看似奢貴的酒樓,菜價折中,不貴不賤,既有面子,又能吃得起。客人來,吃的就是個面子,吃一頓豪爽。再說了,我雖然用了些假銀假玉假花瓶,但是,我什麽時候說那些是真的了?明眼人看破不說破,我賺錢,你高興,不是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