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穗穗有今時

林穗子懷著一種極其復雜的心情一路走回了家。

手裏冰棍還沒吃幾口,被逐漸下沉的夕陽曬得滴答滴答直往下滴水,沒一會兒就融了大半。

如果被那些眼巴巴守在供銷社門口的小孩子們看見了這場景,該是多麽的心疼。

但向來感知靈敏行事周全的林穗子同志並沒有發覺。

因為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充斥著的都是方才江時跟她說的那些話——

“好吧,很抱歉,其實我沒做夢,也沒瞧見一朵形似愛情的雲,只是很剛好地,非常湊巧的,今天你送了一碗綠豆湯過來,明日我就要去鎮上寄信,所以寫信的時候,就順手和家裏人多提了一嘴。”

“多提了一嘴什麽?”

“多提了一嘴我在浙省看中一個姑娘的事兒。”

“......”

“不過寫完家信後我又想,都要告訴家裏人了,卻不與你知會一聲,實在是很不尊重人的行為。所以我便又拎了藥膏過來尋你,想著還是要把自己的心意都和你先說明白才是。”

江時同志的措辭很直白,堂堂正正地把事情經過一一道來,反倒讓林穗子紅了耳朵。

但說實話,她除了不好意思和堂皇,還有那麽一點的生氣。

明明什麽鋪墊都沒有,突然就來這麽一下子,他倒是光明磊落名正言順的,卻把她的思緒搞得一塌糊塗理不清前因後果。

而且問都沒問過她,就先寫信告訴了家裏人,仿佛算準了她一定會答應似的。

難道這就是尊重嗎?

“你別誤會,我絕不是自以為是,也不是刻意不和你說清楚,只是下午寫信的時候話趕話,順手就都寫上去了。不過我寫的都是實情,告訴他們你現在還未答應我,要你同意了,才能帶你回京。”

林穗子又震驚了:“回京?”

“......嗯,我與家裏人說,如若你答應,下次回京探親,我便帶你一塊兒回去。”

“......”

——總而言之,這就是林穗子完全說不出話來且一路精神恍惚的原因。

因為江時的每句話,都踩在她的預料點之外,而且還說的坦坦蕩蕩,大大方方,仿佛一個身經百戰的調情高手。

但他又說:“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和人表白,口舌又笨拙,不會說話,要是哪裏冒犯了你或是措辭不當了,你一定要提出來,我下次改。”

林穗子已經不想回答了。

如果這都叫口舌笨拙,那他們又算什麽?

啞巴嗎?

因為當時江時噼裏啪啦說了一堆話,所以林穗子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一路聽一路走,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知青點外頭。

然後她就站在知青點外沉默了許久。

而江時就站在旁邊,垂眸靜靜地望著她,神情特別無辜,特別幹凈,特別真誠。

林穗子說:“你讓我想想。讓我,回家想想。”

江知青很乖巧地點點頭:“好,你慢慢想,多久我都等你。”

而且分別前,他還進屋把自己的那封家信給拿了出來,轉交給林穗子:“這是我剛寫好的家信,還沒寄,我不知道我有哪裏寫的不妥,你先看看,你讓我如何改,我就如何改。”

——所以,就這樣,林穗子左手冰棍右手信,懷著一種極其復雜的心情一路走回了家。

手裏冰棍還沒吃幾口,被逐漸下沉的夕陽曬得滴答滴答直往下滴水,沒一會兒就融了大半。

.......

這種突然被襲擊的感受其實讓她很煩惱,還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

因為江時嘴上說的再好聽,都掩蓋不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那就是,他下意識地覺得,只要他提了,林穗子就不會有拒絕的可能。

不然他哪怕先寫了家信,也不會這麽大方地把家信給她看。

在那一瞬間,林穗子非常想硬氣拒絕,來表達自己的驕傲,維護自己的自尊。

......但她畢竟不是小孩子了。

也不是那種可以撒嬌使性的小姑娘。

她的人生,沒有人會為她周全地考慮,仔細地思量。

哪怕是最疼她的阿奶,也不過就是多了一點無傷大雅的憐惜,真正被她放在心裏的,是她的大兒子小女兒,還有親孫子。

所以,最起碼這時候,作為一個寄人籬下無父無母無依靠的“孤女”,她沒有資格瞎胡鬧。

林穗子其實心裏很明白,對於她來說,江時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江時在南垣嶺村已經呆了兩年,是個什麽性格多少都能展現出來一點。

雖然不比知根知底的本地人,但總比何文柏這種新來的知青要好很多。

林穗子之所以對何文柏的熱情敬而遠之,就是總覺得他這個人不對勁,卻又搞不清楚究竟是什麽地方不對勁。

所以心懷猶疑,更願意再等等。

而且江時戶籍在京城,早晚都是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