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3/4頁)

菩珠險些跳了起來,急忙放下父親的日志,跪地,趴在木箱邊上,急切地翻找著東西。

所幸,東西還在,讓她找到了!

九臯笛,顧名思義,便是用鶴骨制的笛。雖有調引松風吹暮雪之美,但只是一支骨笛而已,在一般人的眼中,不值一文,這才時隔多年依然能在這裏得以保存,未被旁人取走。

菩珠拿起那支大長公主當年托父親轉給姜毅的笛,借著閣樓裏最後一點剩下的燭火之光,在手上小心地翻了幾下,看見笛子一頭的末端似用刀刻了一列小字。

她湊到燭光之前,仔細辨認:“宣寧二十六年春,毅贈瑯妹。”

大長公主閨名瑯,宣寧二十六年,她好像才十五六歲。

蠟炬燃盡了最後一點余芯,燭光跳躍了一下,熄滅,眼前陷入了昏暗。

菩珠再次明白了。

這支鶴笛應是姜毅早年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只是不知當時是如何一個故事。

那一年她讓父親幫她把它帶回給姜毅,自然是勸他另娶,莫再為她耽誤下去的意思。

只不過沒有想到,它幾經輾轉,最後竟靜靜地躺在了這個蒙塵之地,直到今夜,被自己無意翻了出來,這才得以重見天日。

菩珠手中握著鶴笛,坐在黑夜之中。

一個是自己前世今生都未曾見過面的女子。

一個是不過匆匆遇到便再無幹系的男子。

別人的生離死別,和她又有何關?

但是眼睛卻是控制不住,漸漸發熱,心底甚至有些暗羨金熹,為那癡守相望,終身不負。縱最後死別,想必她臨去之前,於這少時戀情,心中亦是無怨無悔。

她便如此,在這間充斥著黴塵和蛛絲的黑漆漆的小閣樓,靜靜地獨自守歲了一夜,直到天明,晨曦從天窗射入閣樓,驅散陰影,她緩緩睜開眼眸,將父親的手稿和鶴笛放在一起,小心地收了起來。

幾天之後,她離開齊州,踏上了回往京都的歸途。

守歲夜後,她心思不寧,幾乎每天都要去父母的墓前轉一下,仿佛在那裏,她才能尋到內心的安寧。

已是進入孝昌六年。

前世,那場蔓延數州,波及數百郡縣,最後甚至傳到京都,改了無數人命運的大疫,如果沒有變的話,很快就要降臨了。

她記得清清楚楚,在大疫過後,太醫院上報朝廷,同州死人最多,那一帶經過後來的查證,應當便是疫情最初發現的地方。

同州便位於齊州之北,相隔數百裏。

後來據說,這大疫亦有不詳之先兆。上年澇,蚊蠅猖獗,當地在某日竟出現了蚊蠅蔽日、齊齊過境的怪狀,隨後不久,人便就出現了病症。只是當時未被重視,更無任何得力的救治措施,以致到了最後,病患咳血死去,最嚴重的地方,屍相互枕籍,十室九空。

幾日之後,這一天,菩珠將出齊州,計劃繼續往西而去。

一早,隨行的葉霄已是備好馬車,等待王妃上路。

已是過了說好的點,還不見王妃出來。葉霄叫人去催,被告知王妃一人站在樓上屋內,遲遲不出。他不放心,親自去請,上樓,看見王妃已披好一件出門上路的披風,卻不知為何,獨自立在窗前,望著樓下行人往來的街道,似在出神。

他等了片刻,開口喚她:“王妃,好上路了。”

菩珠向著窗外在望。

這一輩子,好多事情都已經改變,這幾乎是她掌握的最後的先知了。

如果能照前世那樣發展,姜氏死於這場疫病,從年前皇帝召見自己的情況看,皇帝發難的概率極大,那麽接下來就是闕國西遷。就算李玄度不聽自己的勸趁機想法反殺孝昌,但只要能保住了人,他應當也能像前世那樣,最後卷土重來,登上大位。

相反,若是沒有這場疫病,姜氏依然健在,那麽這個朝廷,還將繼續這般維持下去,鈍刀割肉,不知道哪天會出什麽變故。而且,闕國更是個大變數。

看闕王的狀況,即便沒有發生變故,他應當也沒多久的時日了。老闕王若是走了,來自李朝的威脅還在,李玄度也沒答應娶李檀芳,她不知道一心求戰的李嗣道會不會做出什麽異常的舉動。

倘若闕國內部分化,被李嗣道掌權,萬一真和東狄聯合,這對李玄度的處境而言,將非常不利。

所以一切最好還是按照前世那般發展。

但是……

她望著眼前街道之上那些來來去去的人流,這些絲毫不知災禍即將到來,大早正為生計奔忙行走的路人,不禁想起了當日她隨姜氏從安國寺歸來,途中遇到李莊翟莊的民眾在老軍的帶領下獻食的一幕。

那兩個莊子,包括附近別的村莊,在前世的疫病過後,據戶部上報,三人去一,家家死人。

那些老軍,為朝廷打了半生的仗,等著他們的結局,不該如此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