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位於皇宮第一道宮門之後的高陽館是此次秋狝事的議事之所,因事務繁忙,最近高陽館內官員進進出出,人人忙碌無比。

逼近大隊出發的日子,今日,除李玄度和陳祖德外,沈臯沈旸叔侄亦在。他二人一個負責此次出行的內務與後勤,一個負責皇帝的扈從與安全。

此次北上秋狝,之所以引得上下如此重視,幾乎匯集朝廷的幾大當權人物,是因為它不僅僅只是一場狩獵的活動,其背後,還隱含了某種別的意義。

本朝的數位先帝對北上秋狝之事無不重視。到了明宗朝,因國力大增,更是有過大大小小不下十次的北上狝獵之行,每次動輒動員數萬,時間持續一兩個月。

而對於今上而言,這是登基之後的第二次秋狝。

第一次在他登基後的次年,隨後多年不曾再有,如今皇帝卻決意再次北上圍獵秋狝,且規模比上次更大,到時將有數萬士兵參與,提早三天抵達獵場,在獵場合圍,逐漸縮小包圍圈,直到將範圍內的野獸全部驅到中間,形成一個直徑約為二十裏的巨大獵圈,要求極其嚴格,不允許圈內逃脫走哪怕一只的野兔。

這種秋狝圍獵,與其說是狩獵,不如說是對軍隊動員調度的檢驗,隱含戰爭的意義。

大臣們心知肚明,皇帝之所以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舉行秋狝之事,很有可能是針對東狄動作的反應。這兩年隨著東狄國力的恢復,騎兵又開始威脅北境,皇帝隱然顯露出了他對於邊功的追求和意圖。所以,這場規模空前的秋狝,如同一場小型的戰爭,需內府、南司和軍隊三方同時參與,協調安排,免得到時出現紕漏。

陳祖德和沈氏叔侄這幾年在暗中較勁,這回便處處拉攏李玄度,以確立自己對此事的主導地位。議完全部之事,陳祖德與李玄度先行出宮,剩沈氏叔侄。沈臯命侄兒務必做好此次出行的安全事宜,不能出半點差池。

沈旸領命,偏頭看了眼方才李玄度去的方向,低聲問:“叔父,陛下真的要對他予以重用?”

沈臯目光閃爍,神色不悅:“天威帝心,豈容你妄論?”

沈旸面露惶恐,忙稱是。

沈臯看了眼自己的侄兒,想了下,提醒道:“這回秋狝,長公主必也同行,你私下的風流我是不管,正事須得拎得清,千萬莫耽誤事!”

沈旸應聲:“叔父放心。從前本就是她先尋我的,我不想得罪而已,早就不願往來了,也許久未見面,侄兒知道輕重,心中有數。”

沈臯點了點頭,與侄兒又敘了幾句,這才散了。

李玄度傍晚回到王府,入寢堂更衣,無人相迎,問了聲,被告知王妃已經去了澄園。

他略略皺了皺眉:“去了多久?”

“王妃午後申時出的門。”

李玄度扭頭看了眼天色,換了衣裳,去了靜室。

日頭漸漸西沉,轉眼黃昏過去,天快要黑,駱保入內掌燈。李玄度歪在雲床上,閱著前些日大真人送來的經籍,瞟一眼窗外的天色,信口問:“王妃回了嗎?”

駱保道王妃尚未回府。

李玄度漸漸走神,手中的經籍有些看不進去了。

從明宗朝的後二十年開始,隨著戰爭勝利,狄國分化,四方來朝,安逸久了,京都的風氣也開始大變。豪門貴族不但生活奢侈,許多人私下更是荒淫無度。京都豪門舉辦的這種私宴,往往入夜才是高潮,主人為了取悅客人,更為顯示自己的財富和地位,在宴會中花樣百出,通宵狂歡。

李玄度生於皇宮,長於皇城,對這些又怎會陌生?不少私宴到了最後往往變成荒淫的縱欲之宴。據說有貴婦,曾在宴中醉酒,與主家健壯如牛的一名昆侖奴苟合,過後竟生下了皮膚黑色的孽種,被丈夫當場溺殺……

李玄度一時心浮氣躁,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天已黑透。

他實在忍不住顧慮。

菩家孫女來自邊陲,能有多少見識?年紀小不說,醉心功利,愛慕虛榮,想她剛來京都不久,這裏紙醉金迷,花花世界,去了外頭,萬一把持不住,或者受人蠱惑,糊裏糊塗做出丟臉的事……

李玄度忍不住出了一層汗,又想起新婚次日他領她入宮,出來時遇到沈旸的一幕。當時便覺她對沈旸似是有所畏懼,一開始要往自己身後躲。

他的眼前浮現出沈旸望她時的那種目光,過去這麽多天了,叫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雖然李玄度從不覺她有多美,但架不住別的男子覺得她美。

譬如他的侄兒李承煜,若不是被她的皮相吸引在先,怎會傻乎乎地一頭鉆進她的套子而不自覺,甚至到了現在還是不肯醒悟?

想到沈旸今日也極有可能會出現在那個地方,李玄度的心裏愈發覺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