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承煜離開,正要去驛置找孫吉,謁者孫吉自己已先乘車回來了,正在西庭等他,將他匆匆請入內室,屏退眾人之後,道自己今早方收到消息,得知太子昨夜就決定要推遲歸京,問他為何。

李承煜不想讓人知道真實原因,含糊推脫,只說有事未竟。

太子門下的謁者孫吉平日為人審慎。記得昨晚筵席之上,太子分明稱,將與秦王等人一道啟程,怎的昨夜回去之後,突然決定推遲歸京,當時小王子人還好好的。

他覺得不對,特意一大早趕了過來,向服侍太子的近侍詢問太子的動向,獲悉太子一早就去探望昨日為救小王子而落水的那個女子了。

孫吉立刻又打聽女子的身份,得知之後,驚出一身冷汗,此刻見到了人,當場發問,見他推脫,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殿下!若被有心之人知道殿下外出公幹留情於女子,為那女子推延歸京,且那女子是菩猷之的孫女,一旦發難,殿下將如何自辨?此事萬萬不可!”

李承煜見瞞不過了,立刻叫他放心,說自己本就改了想法,正準備去找他重新安排行程,隨皇叔以及西狄使團一道歸京。

太子平日行事不算沒有章法,但有一點不好,好面子。孫吉方才也是心急,說完了話才覺自己語氣有些沖撞,原本擔心他會著惱,見他不但從善如流,原來也已改了主意,倒是自己虛驚了一場。

孫吉這才松了口氣,心中頗感欣慰。

傍晚,李玄度與太子在驛置與西狄使者一道用過晚膳,叔侄策馬回往都尉府。

河西郡城雖無城內縱馬的禁令,但這個時間,路人都趕著回家,街上人也不少,待靠近都尉府所在的一帶,更是熱鬧,一行人已放慢速度改為走馬,不知不覺,快到都尉府的大門之前。

李玄度謹守君臣之禮,一路行來,馬頭始終落於太子之後,太子這時主動與他並駕,說自己趁著小王子休息的機會,今日已經抓緊把自己的事情全部處理完了,到時,必定和他們以及使團之人一道歸京。

“出京日子也不算短了,京都此刻想必春深正濃。說出來不怕皇叔笑話,孤實是歸心似箭,恨不得插翅回去才好。”

李玄度頷首:“如此最好不過,叫小王子再休息一日,若差不多了,後日應當便可動身。”

李承煜應好,又道:“皇叔已多年未回京都,難得這次有如此的機會,一定要多住些時日。到時若能像小時那樣,孤與皇叔再次一道射獵太苑,豈不快哉?”

李玄度微笑道:“太子有心了,我亦作如此之想。”

他閑談之時,眼角的余光處忽然瞥見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目光微微一定,隨即轉臉望了過去。

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灰衣的少年人腰間別刀,站在通往都尉府的路口,雙目望著前頭大門的方向,似想過去,又猶豫不決。

李玄度自然認的,這便是之前在福祿驛置和那個菩家女兒深夜相會的無賴少年,看他樣子,在此停留似乎有一會兒了,十有八九,是來找菩家女兒的。

李玄度忍不住望了眼身旁的侄兒,他坐在馬上,渾然不覺。

自從發現菩家女兒心術不正,繼這少年之後竟又搭上了侄兒李承煜,他便覺著有些難做。

皇家長輩兄弟間的恩怨是一回事,後輩子侄的親情,又是另一回事。

李玄度倒從沒指望他的太子侄兒到如今還能像從前那樣看待自己。人是會變的,何況他們這種生在帝王家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如今和從前相比,也早已經面目全非。但無論如何,就他本心而言,他還是本能地希望這個從小跟在自己後面的侄兒好。

昨夜他深夜派人來說推遲歸京日期,李玄度就猜到,太子必是為那菩家女兒所惑的緣故。

當時他心中便在猶豫,是不是應當尋個合適的機會提醒下他。不知道也就罷了,自己分明知道,眼睜睜看著太子一頭掉進色相裏還不自知,未免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現在見這少年竟又來找她,李玄度不禁微微恚怒。

菩家女兒,她到底意欲何為。

他和李承煜皆微服,無儀仗同行,但前頭有幾名來自東宮的護衛,其中一人縱馬行在道路一側,職責是將滯在路上的行人驅開。

這麽做的目的,一是防止擋道,二來是為了防備意外。

河西剛經歷過一場變亂,雖然鎮壓得及時沒有造成太大動蕩,但必要的警戒還是必不可少,畢竟小王子關外遇刺,便是個現成的例子。似太子這般身份,更是容不得出半分岔子。

衛士走馬到了前頭那個高大少年的身後,響鞭出聲驅趕,路人紛紛避開,唯那少年或是懷有心事,沒有聽到,竟不動,依然那樣立著,衛士便揮起馬鞭抽了下去,“啪”的一下,抽在少年的背上,衣裳被鞭上的小刺刮破,留下一道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