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了這麽一個意外,都尉府晚上的接風宴也給攪了,太子無心宴席。但這迎的是代表了西狄王的正使一行人,不能隨意取消,故他人雖列席,卻是心神不定,坐下去沒多久,以更衣為借口,暫時離席而去。

他心裏記掛那位女子,不想打發宮人去問,親自趕到她住的地方。正好郎中剛看完病,阿菊送人出來。李承煜便攔住詢問情況,得知並無大礙,小淑女只是受了驚嚇,郎中已開了副安神定心的藥,這才放下些心。

他吩咐阿菊好生照顧小淑女,不可大意,讓她有事盡管來找自己,叮囑完了,這才轉了回去,歸座後,回味起黃昏花樹那小淑女緩緩回首望向自己的一幕,頗覺驚艷。聽她以琴聲詮釋鳳凰台曲,雖有誤,但只要自己略微加以點撥,日後必定是位難得的知音。又想她落水後被自己所救抱著回來時,她應當是嚇壞了,縮在自己懷裏,猶如小鳥依人,實在可憐,又是可愛。一陣胡思亂想,頻頻走神,以致西狄使者為了套近乎讓譯者向他詢問京都的風土人情都沒聽到,還是被坐他身畔的謁者孫吉暗暗扯了一下衣袖,這才回過神,應對了過去。

李玄度看了侄兒一眼,知他方才必是去看那個菩家女兒了。

這時使者轉向他,問明日何時動身。

李玄度命譯者通傳,巳時動身,到時候,路上所需的補給都將準備妥當,問他是否還有另外所需。

這使者在路上被小王子折磨得不輕,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能治他的人,李玄度說什麽就是什麽,他無所不應,立刻點頭稱是,道自己也無另外所需。

李玄度便問太子,明日是否同行。

李承煜一時間想不出留下來的借口,謁者孫吉又在旁邊看著他,他只好勉強點頭,道一並上路。

李玄度一笑:“那便如此說定了。”

明早要動身,各自都有隨行,需要收拾的隨身物不少,眾人也都差不多盡了興,酒宴也就隨之結束。

楊洪安排人送使者等人回驛置歇息,又送太子回西庭,走了幾步,太子屏退了左右,命他上前與自己同行,一邊走,一邊閑談笑道:“孤這些日住這裏,叨擾楊都尉了。”

楊洪忙道:“怎敢當太子殿下如此之言?楊洪能有今日,全賴殿下賞識和提拔,粉身碎骨,也不足以報效朝廷之恩!”

李承煜勉勵他兩句,話題一轉,低聲道:“孤記得前幾日你曾提過一句,你府中有位故人之女。她是何方人氏?為何一直被你收留在家?”

他一頓。

“今日若非她出手救了小王子,落水之人怕便是小王子了。孤甚是感激,欲給她賞賜。”

楊洪遲疑了。

菩家女兒傍晚在園裏為救小王子落水一事,他已經聽章氏說了,剛才心裏有點牽掛,正想送完人再去問問情況,沒想到太子突然向自己打聽起了她的來歷。

六年前,承今上大赦天下之恩,菩家女兒早已不是罪身了,但她祖父當年的罪名太過敏感,自己也不知道太子對菩家的態度到底如何,若是貿然說了出來,萬一給小女君招來不利,那便是自己的罪了。

楊洪不想說,就含含糊糊地搪塞了一句,說是一個從前對自己有恩的故人之女,因家中變故,她無所依靠,自己收留了她。

李承煜是個聰明的人,怎麽聽不出來楊洪在敷衍自己,有些不悅,停下腳步皺眉道:“孤不過是出於關心這才過問。她到底何方人氏,你為何遮遮掩掩?”說完朝前大步走去。

楊洪知太子不高興了。

菩家女兒的身份也不是什麽秘密,在自家這麽多年了,太子若存了心,派個人去福祿鎮隨便一問就知道了,自己瞞也是沒用。

他遲疑了下,忙快步追上,大著膽子試探道:“殿下,小臣鬥膽問一句,宣寧三十九年因大案獲罪的菩公,殿下如何看待?”

李承煜一怔,看了他一眼,說:“國之幹臣,天下文宗,老了卻糊塗,隨梁太子謀大逆之事,身敗名裂,可惜了。”

楊洪聽他語氣無深惡痛絕之意,猶豫了下,終於道:“她姓菩,正是菩公孫女,當年獲罪發邊時還小,因其父對小臣有恩,故小臣不自量力收留了她。”

李承煜吃了一驚,停步:“你說什麽?她是菩猷之的孫女?”

楊洪垂首:“正是。小臣方才所言,字字是真。小淑女充邊之時,年方八歲,身世堪憐,性情亦佳,相識者無不言其好。她今日救了小王子,也是回報朝廷當年的大赦之恩。”

楊洪終究還是擔心太子會因她祖父罪而遷怒於她,暗暗用話提醒,菩家小淑女不但人品無瑕,更是無罪之身,說完偷偷看太子。

年輕的太子殿下定立原地,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什麽。

楊洪等了片刻,正想再試探太子口風,見他突然像是回過神來,道:“我知曉了,你退下吧,不必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