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的容徽

桑枝再醒來時,只覺得迎面而來的是一縷縷仿佛要灼燒人肌膚的熱氣。

前額,脖頸都已經有了細密的汗珠,桑枝終於看清自己像是身在一個山洞裏,她被綁在石柱上,旁邊就是昏迷著的孟衍。

再往前,便是一道長淵。

桑枝看不清那深淵之下到底是什麽,但那熾烈的溫度,灼人眼球的金紅光芒,還有偶爾升騰,卻又在下一秒隕滅的火星子。

她分明看見,容徽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只能看清他的側臉,並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醒了?”

彼時,一抹嬌柔的女聲傳來,隱含笑意。

桑枝一偏頭,便見那個女人正從另一邊走過來,手裏還拿著一方手帕,湊在鼻間略微擦了擦。

她脫去了那雙高跟鞋,赤腳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塗了殷紅丹蔻的指甲在周遭各色的光影裏就像是血的顏色一般。

“徽兒很在意你。”

顏霜走到桑枝的面前,看她掙紮的樣子,便抿唇笑著說,“所以我是一定要帶你來看看他的。”

“我要你親眼看著他是怎麽從神明淪落成魔的。”

顏霜伸手攥住桑枝的下巴,偏頭看著站在長淵旁的巨石上,那一抹被鎖鏈束縛住全身的身影。

桑枝掙脫開她的手,狠狠瞪她,“你要做什麽?!”

再重新見到這個女人的那一刹那,桑枝忽然想起來自己那天仿佛親身經歷過的那個奇怪夢境,也想起了那天這個女人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顏霜微勾唇角,“你把我的兒子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很不喜歡。”

“記得那天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他遲早會殺了你,”

顏霜眼底的笑意未減,壓抑著的瘋狂在她的眼瞳裏沉湎成更深的痕跡,她輕輕地說,“很快。”

也是此刻,大約容徽終於清醒,他睜開眼睛便看見了長淵之下那一片翻覆的熔巖。

他回頭,正對上桑枝的眼睛。

桑枝正處於震驚之中,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過,容徽的母親,竟然會是眼前的這個女人。

容徽他不是神嗎?他的父親不是帝君嗎?

可……桑枝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女人的容貌,的確同容徽有幾分相似。

“容徽!”

桑枝一見他,眼眶裏就有眼淚不夠聽話地掉下來。

“你敢動她?”

容徽咬牙,那雙眼睛看向顏霜時,便如惡狼一般兇狠陰沉,飽含戾氣。

“徽兒,”

顏霜輕輕地嘆,“情愛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你不該留戀,就像我曾經被你的父親背叛一樣,你也遲早會被她背叛。”

“你放屁!”

桑枝眼眶發紅,聽見顏霜的聲音便急得連臟話都說出來了。

顏霜或許是沒料到這個凡人女孩兒在此刻竟然還沒有被嚇得腿軟,反倒敢和她嗆聲。

她回頭瞥她,彎唇,“我看你的舌頭,是沒必要留著了。”

“徽兒,若是你從這裏跳下去,我便放過她。”

顏霜再一次看向容徽,流露出自認為最慈愛的笑容。

“我是你的母親,答應你的事情,我不會食言的。”她的語氣輕柔緩慢,好似極耐心的誘哄一般。

容徽果然一頓,回頭看向那深淵之下翻覆不定的熔巖。

“容徽!不可以!”桑枝連忙喊他。

在他再一次看向她的時候,她猛烈地搖頭,眼淚鼻涕都糊做一團,但她卻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嗓音帶著哭腔:“容徽,你不能跳……”

“跳下去會死的,容徽。”

她哭著說。

可是容徽靜靜地盯著她看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桑枝旁邊同樣被捆著,還未醒來的孟衍。

少年的側臉在這樣金紅的光線裏,被暈染得更加無暇,好似人間的風雪與冰霜,都在此刻,從他的眼眉間短暫褪去,燈火的暖光在他眼底淋漓成海,散落成細碎的星輝。

“徽兒,你若不跳,便是她死。”顏霜手裏的匕首散著凜冽的寒光,輕輕地一下,就在桑枝的側臉劃下一道極細的血痕,她的語氣慢悠悠的,“你是喜歡她什麽?喜歡她的臉嗎?”

“徽兒,她這樣的凡人,可經不起我這麽一劃……”顏霜已經將刀刃湊近了桑枝的脖頸。

“你敢!”

容徽死死地盯著她。

如同惡鬼一般,目光森冷駭人。

“你若是恨我,那也是再好不過。”

顏霜笑起來,像個瘋子一樣,眼底流露出幾分快慰,“你不需要在意這世上的所有人,包括我。”

“徽兒,我沒有多少耐心了,你最好按我說的做。”

她不再笑了,匕首又在桑枝的脖頸間更近半寸,幾乎已經貼著她的肌膚,只要她用力一劃,桑枝就會沒命。

“容徽,不要!”桑枝哽咽著喚他。

容徽認真地盯著女孩兒蒼白柔弱的面龐片刻,忽然啞聲道:“桑枝,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