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棠翠宮中,景辛命宮人燒了熱水,讓成福先服侍戚慎沐浴。

她問留青戚慎到底因為什麽而這般震怒,因為她察覺到戚慎今夜失去了帝王的鎮定,倘若這一切都是設計,那這個人該多了解他!

留青說她聞訊趕去時紫延宮外早已有那些造謠之人的屍首,只聽成福說了句有一人處處頂對,並言若不以太子祭天,國將遭逢大難。

景辛愣住,不敢相信還有這麽惡毒的話,手上的茶杯被她重重擱在案上,她第一次這般震怒。

將一個嬰兒推上眾矢之的算什麽本事!甜寶那麽小,連一句娘親都不會叫,就能成為大梁的禍害了?

她想罵人,這件事必須徹查,如今除了秦無恒與陸扶疾有嫌疑,她想不到別人。

憋著這口氣先去沐浴,景辛回來時戚慎已經坐在餐桌前,兩人都還不曾用膳。

他已恢復如常,這頓晚膳尚未吃完,成福候在門外道司工左恒烈已經在等候召見。

戚慎慢斯條理在用膳,可誰都知道他壓著這腔慍怒。待放下筷子,他拿起宮人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唇,起身望著景辛:“照顧容嘉。”

“我想跟你去。”景辛握住他手掌,昂首凝望他,“我想看看到底是誰策劃了這樣一場大戲,這麽陰毒,連嬰兒都不放過。”

同戚慎來到紫延宮,景辛坐在一旁安靜不語。

左恒烈跪在殿中,他已五十歲,掌任兩朝司工,卻在這一刻深知犯了大錯。

“王上,臣並非是決堤不報,臣以為廣岸口河堤可以修復,奈何事態越演越烈,已超脫臣的掌控……”他老淚縱橫,深知罪孽深重。

顧平魚也在深夜被詔入王宮,此事攸關太子,甚至牽連國運,早已超脫尋常的嚴重。

“河堤為何潰塌?”戚慎端坐在龍椅上,每一個字都很森冷。

“工署每月都有檢修,此次決堤尚未檢測出原由,但按往年經驗,該是魚蟲所蛀……”

戚慎冷笑一聲,頃刻寒聲道:“決堤不報,事發之後才讓寡人得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寡人卻連自己的土地發生何事都不知曉,你們這是當的什麽官!”

左恒烈痛哭求饒。

“寡人命你徹查此事,找出決堤的起因,補貼農田,那些以身堵堤的百姓家眷一個個問清楚,到底是受誰慫恿。這些事處理妥善之後,便賞你白綾加身吧。”

左恒烈老淚縱橫,卻不敢求饒,已知這是隆恩。不管是因為決堤影響了太子與國運,還是因為決堤致死的那些百姓,他都難逃一死。

他噙淚擡頭道:“那臣的家眷?”

“此事完成,左府無罪。此事不成,全府陪葬。”

左恒烈顫顫巍巍退下,殿中只剩顧平魚。

戚慎道:“這是有人在謀篡王位。”

顧平魚也知一切來得蹊蹺:“那王上可有示下?”

戚慎手指敲擊在龍椅上。

景辛想開口說查陸扶疾,他已經道:“替寡人下旨給水師,留心陸公的舉動。派兩萬精兵前往陸國驅敵,戰略都要傳回王宮,若陸扶疾有異動,不必請示,直接押回汴都。”

顧平魚領下旨意正要退下,戚慎又叫住他。

但戚慎良久不曾開口,殿內寂靜無聲,他許久才道:“將逆臣秦無恒一家三口發配熔嶺。”

顧平魚微怔,斂聲應下。

景辛不知熔嶺是什麽地方,詢問戚慎後才知那是一個比在朔關的沙漠種樹還要惡劣的存在。

熔嶺一代有許多鐵隕石與天然礦石,多年來鑿出許多礦洞、深井,舉國冷兵器所用的銅鐵都是從熔嶺誕生而來,那裏的礦工幾乎都是罪犯,因為古代的采礦技術只能靠苦力,是極高危的職業。礦工沒日沒夜采礦煉鐵,幾乎沒有全壽,所有人都會過勞死或礦難致死。

戚慎原本答應放過秦無恒這一生,可為了孩子,他不再顧惜留情。

戚慎又詔來相邦交代了許多軍事防略,景辛望著殿中侍立的宮人,大多數都已經換成了新面孔。

她走出議政大殿,交代留青與挽綠:“安撫好死去的宮人與其家人。”

有臣子退出了大殿,戚慎也負手走出殿門,來到她身前牽起了她的手。

他交代身後成福:“安撫好那些宮人。”

留青道:“王上,娘娘已經交代了。”

戚慎凝望景辛,牽起她徒步回棠翠宮。

他嗓音低沉:“你受累了。”

“沒有,辛苦的是你。我真不知何人這麽卑鄙,連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放過。”

“你所見不過太倉一粟,這把龍椅天下有的是人想坐。”

景辛抱著他手臂,月光拉長他們的身影。

她問:“你可曾苛待過陸公,與他有什麽仇怨?”

戚慎嗤笑:“寡人對各國管控嚴厲,這可算是苛待?”

“你再仔細想想,你可曾在哪些事上虧待過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