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夫人(第2/6頁)

在他看來,謝寧就是因為被逼替謝楚嫁給周顯恩而心生怨恨。而謝楚則是一再容忍她,事實都擺在眼前了,還要為她遮掩、求情。他以前怎麽就沒有看出,這個二女兒如此心狠手辣?簡直讓他膽寒。

謝寧擡起眼,眉尖緊蹙,她指著旁邊的池塘,一字一句道:“父親,剛剛是謝楚自己故意掉進去的,你們都沒看見麽?我是什麽樣的人,您難道不清楚麽?我若真想要她的性命,又怎會用如此蠢笨的方法?”

謝浦成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這湖水寒得徹骨,謝楚一向是個風吹就要病倒的身子。跳進這冰水裏怕是不要命了。

他扯著嘴角,嗤笑一聲:“難道楚兒還能傻到自己跳進這湖水裏,連命都不要,就為了害你?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若不是賣周大將軍一個面子,我今日定要重重地罰你,這麽多年的詩書禮易都學到哪裏去了!”

他的話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都敲打在謝寧的心頭。寒意從四肢百骸傳來,她本欲脫口而出的解釋都在一瞬間散了,她甚至覺得張一張嘴都沒力氣。

原來剛剛她父親為她求情,不是因為信她,只是因為她是周顯恩的夫人。

若她沒有嫁給周顯恩,那今日等著她的又會是什麽?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了。她救過的人,她最親的人,都不信她,反而只當她是蛇蠍心腸的惡人。而在這些人眼裏,謝楚用一份嫁妝,一句求情,就可抵了她一生的幸福。

她仰著頭,直勾勾地瞧著謝浦成,語調嘲諷:“父親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您並非不信我,只是順著信王殿下罷了。之前不也是如此麽?讓我嫁去周家,不也是為了討好他麽?父親,你心裏可曾有過……”

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花園裏格外清晰。聲音太過突兀,驚得一旁大哭的郭氏都身子一抖,拭淚的帕子差點落在地上。

謝寧白皙的臉上瞬間顯出幾個清晰的紅指印,她就愣在那兒,神情有些呆滯,沒有喊疼。只是前睜著眼,似乎失了魂一般看著謝浦成還停在半空的手掌。

謝浦成目光也閃爍了一瞬,有些錯愕,他也只是在氣頭上,並沒有真的想打她。他唇瓣翕動。剛想說些什麽,擡眼見著謝寧冷冷的眼神,他的心頭又被盛怒填滿。

這個二女兒一向順從,從未忤逆過他半句,今日竟然敢接二連三地頂撞他。去了一趟周家,不知被使了什麽迷魂湯,竟變得連他都不認識了。

他擡手指著謝寧,連聲音都因為太過激動而差點破音:“你果然跟你娘一樣,就是個悍婦!”

他的話音剛落,謝寧就笑了,像湖上的冰渣子一點點斷裂來。那笑聲零零星星的,讓謝浦成面色一僵,呼吸聲更加粗重了。

風卷著雪凝子落在發間,連帶著鬢角的發絲都淩亂了。謝寧擡起眼望著他,直笑得眼角都帶了淚光:“爹爹瞧不起娘親,厭惡她。是,她的脾氣不大好。可您別忘了,當年您還只是一個窮書生時,就是您最瞧不起的人靠自己的雙手養活了你,供你讀書進學。若不是為了你,她又怎會積勞成疾,可到她死的那一刻,您有正眼瞧過她麽?您只顧著您那位青梅竹馬的表妹,糟糠之妻,又算得什麽?”

謝浦成的臉上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眼底是壓不住的怒火。可謝寧已然不想再去為這些人遮掩了,她心中積壓了十多年的痛苦,也陪著他們裝傻充愣了十多年。

她擡手指著一旁的郭氏,滿眼嘲諷:“您以為只有她是真心待您?她溫柔小意?爹爹,清醒些。當初您家道中落的時候,您這位體貼入微的表妹又在哪裏?您若不是國子監祭酒,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窮書生,有誰會對您好?”

她的聲音頓了頓,低得快要聽不清:“是有這麽一個人,可惜她已經不在了。就算她把心都挖出來給您,您也嫌她只是個村婦上不得台面。可沒她,哪來您今日的國子監祭酒!”

淒涼的聲音落在空蕩蕩的院墻內,謝浦成和郭氏的臉色在一瞬間就變了。

“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麽?我和老爺情深意篤,你這惡毒的女人,害完我女兒,還要來挑撥我和老爺的關系是吧?”郭氏氣結,塗著丹蔻的手指都顫抖著,鬢發間的金釵不住地晃動。

謝寧低頭悶笑,再擡眼時,看向郭氏的目光滿是恨意。那眼神太過瘆人,郭氏不自主地冷得打了個擺子。

謝浦成的臉上一瞬間羞憤交加,氣血上湧,直沖得他心頭暴戾湧起。他這輩子最痛恨別人提起他以前是靠發妻奉養的。謝寧一字一句都像重重的巴掌落在他臉上。

當年若不是他家道中落,又怎至於娶一個大字不識的村婦為妻?粗鄙不堪,蠻橫無理,平日裏對他非打即罵。那樣女人為他做妾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