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所以何為瑤民難以平定,紅羅黨難以根除,只是因為兩廣的掌權者不作為,縱容他們與朝廷為敵,才有了這一長串的舉步維艱。

如果不到當地來,憑著派遣出京的幾位千戶,和兩廣總督的官銜差得太遠,就算清楚裏頭隱情,也沒人奈何得了他。

梁遇後來又問及葉震和紅羅黨暗中有什麽利益牽扯,布政使簡單直接地說:“紅羅黨分上黨和下黨,上黨培植讀書人,下黨是民間壯勞力。葉總督想借那些讀書人控制兩廣科舉,將來他的門生遍布朝野,那麽他說話,震動的便不止兩廣,而是整個朝廷。”

梁遇發笑,這位葉總督確實有遠見,還知道控制朝廷選拔賢能這條路。只是他料錯了,皇帝沒有派那些文弱的內閣官員來,卻是遣了他。他不是正經科考出身,本走的就是野路子,靠著與皇帝親近的關系才有了今天,他手上能轉圜的余地,比一般官員大得多。尋常大員來,官銜和葉震相差無幾,又怕得罪人,最後少不得表面敷衍一番就草草回京復命,他卻不是。為了給司禮監立威,這次平定瑤民也罷,剿滅紅羅黨也罷,必然都要做到極致,所以就少不得拿葉總督開刀。

梁掌印對於願意歸順的官員還是十分客氣的,笑著拱手道:“今日有勞兩位大人了。兩廣大員無數,碼頭上悉數到場迎接,什麽人什麽心,咱家全瞧在眼裏。咱家是寧撞金鐘一下,不打破鼓三千,免了與葉總督的周旋,好專心辦我自己的差事。二位與咱家,都是為皇上分憂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但凡政務上相互扶持的,他日咱家回京必定向皇上呈稟蕃台與總鎮的大功。”

所以聊到最後,楊鶴和籍月恒反倒要慶幸這位巡撫大人傳召了自己。總督再大,大不過皇帝,梁遇是伴著皇帝長大,扶植皇帝登基的人,這樣的人物若是想扳倒一個兩廣總督,不是難事。

梁遇看了看天色,時候確實不早了,他該預備帶著月徊出去逛了。應付官員這種事,一旦談得差不多,就不必再費神支應,他只叮囑楊鶴,“廣海衛的綠營和海師,總鎮要清點明白,到了緊要關頭,咱家會暫且接管。”

楊鶴道是,“卑職聽內相號令。”

梁遇又對籍月恒道:“廣東的幾大珠池連年入不敷出,朝廷調撥高昂的采珠用度,到最後收成竟只有下等米珠幾斛。今年皇上大婚,廣納後宮,宮裏珍珠的耗費要比往年大得多。咱家已經傳召了廉州和雷州八處珠池的管帶,要徹查裏頭情形。今年采珠時節,咱家正好在,到時候如有存疑之處,還請蕃台助咱家一臂之力。”

籍月恒一疊聲道:“該當的、該當的……不瞞內相,八大珠池的采收,連年都由總督府轄下親軍承辦,下官雖說管理財政,這件事卻也不敢過問。”

梁遇唇邊笑靨加深了幾分,“蕃台不必多言,一切咱家來兩廣的路上就已經踅摸清了。總鎮這總兵當得憋屈,蕃台這布政使也當得憋屈,越性兒趁著這回不破不立,各自盡了職責,將來自有好處。”

兩位要員諾諾稱是,又寒暄了幾句,方從瓶隱山館退出來。

那廂門外對街的角落裏,總督府的人看著總兵和布政使離開,方匆匆趕到門上遞了名刺。

站班的錦衣衛粗聲粗氣讓等著,其中一個轉身進去通稟,過了會兒才出來,打雷般說:“今日巡撫大人不便,制台大人的好意心領了。”

至於什麽不便,裏頭並沒有說。總督府同知斟酌了再三,壯著膽兒道:“兩廣夏季炎熱,巡撫大人若是中了暑氣,咱們這兒有特治的藥……”後面的話沒能說完,在錦衣衛兩眼銅鈴般的瞪視下,嚇得咽回了肚子裏。

總督府的邀約不去,誰知道是不是鴻門宴。梁遇在京裏時候養成了一身驕縱的毛病,要是合脾胃,就算你是草廬茅舍,他也願意和你把臂言歡;但若是你不合他脾胃,那對不住,就算你住著廣廈豪宅他也不賞臉。

還是那句話――你不配!

月亮慢慢升上來了,今天的月色不怎麽樣,細細的一線掛在天邊的海面上,有些迷迷滂滂的。

這樣的夜,星月都是點綴,鄭仙誕的夜裏,十裏八鄉處處張燈結彩。鄉民還組織歌舞儀仗,舞龍舞獅伴著八音曲調,吞酒噴火之類,那種熱鬧氣氛,京城只有春節時候才勉強能與之相比。

他們在廣海衛登岸,便在廣海衛暫時駐紮下來,這裏臨海,夜市乘著海風舉辦,更有一番趣致。

“這攤兒擺的,總有幾裏遠。”月徊搖著蒲扇說,穿過熙攘人潮踮足遠望,前面那些穿著短打的漢子舉著獅頭舞起來,哐哐的鑼鼓聲喧天,震得她腦仁兒嗡嗡地響。

梁遇帶她繞到另一邊,這裏平和得多,道兒旁聚集了好多商販,賣風車的、買香燭紙錢的,還有廣東特色的椰絲餅、椰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