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3頁)

隱約還是虧欠了他,要是他全須全尾,她不答應至多一場遺憾。可他眼下殘缺了,這輩子能找誰作伴?早前她說過要陪哥哥一輩子的,沒想到成了讖語。原來冥冥中自有定數,沒準兒她娘三十多歲生下她,就是為了給哥哥生個媳婦兒。

其實要想通,對於月徊來說不算太難,畢竟市井裏頭什麽歪門邪道她都聽說過,這點子小事兒,糾結上一會兒半會兒的,也就過去了。不過這一覺睡得有點長,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時分,船隊早離開鷹嘴灣,繼續南行了。

她晃晃悠悠從艙房裏出來,上夥房找點吃的,順便提了壺酒。有些話得借酒壯膽兒才敢說出來,走到半懸的縱帆後鼓了好半天的勁兒,最後一咬牙一跺腳,“我還治不了你了……”

忽然帆後傳出了動靜,她愕然垂眼看,原來這地方早就有人了,月白的襞積上密密織著海水疆崖,方口官靴上繡有金銀絲行雲流水紋……她的舌根兒頓時就麻了,一縮脖子正打算潛走,卻見帆後的人轉過身,朝另一邊去了。

她要治他,即便這話聽上去很放肆,卻也讓梁遇心頭滿懷期待。果然睡了一覺想通了,看樣子答應的幾率更大些。他坐立不安了一整天,原以為她這一睡,為了拖延,少說也得“睡”上兩三日,沒想到比他預期的還快。橫豎事到臨頭不過如此,他回到艙房等著,心驚膽戰地,等她最後給他個痛快。

月徊果然來了,像個莽漢,提著酒壺大搖大擺走進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爹不答應。”

梁遇心頭一沉,“什麽?”

月徊說:“我做了個夢,夢見爹不答應,他說這是亂了倫常,會被天下人恥笑。”

真是個不錯的推諉辦法,他嘆了口氣,灰心至極。

月徊見他失望,又有些心疼,頓了頓道:“娘也有話說。”

梁遇重新擡起了眼,“娘說什麽?”

月徊道等等,“我先喝口酒。”

梁遇便看著她仰脖兒灌下去半壺,喝完了卻也沒說話。他狐疑地等著,不知她在打什麽主意,正想開口問她,她伸出一只手,大張著五指又說等等,“別著急,等這酒上頭。”

看來要說句心裏話很難,兩個人各懷心事,沉默在燈下對坐著。大約等了有兩盞茶時候,月徊站起來,搖搖晃晃過去關上了門,回身道:“哥哥,您這麽賞我臉,我也不能不給您面子。雖說咱們一塊兒長大,後來走散又相認,折騰了十幾年,但我心裏還是念著您的好兒。您說喜歡我,成啊,我也喜歡您……其實到現在我還拿您當我親哥哥,要說立時和您撇清兄妹這層關系,我有點兒舍不得……要不咱們先就這樣,我答應讓您繼續喜歡我,倘或將來您改主意了,我也不為難。要是主意不變,我就陪您一輩子,我說話算話。”

這算什麽模棱兩可的回答?梁遇冷著臉的時候,眉眼間有股陰寒入骨的味道,他看著她,哂笑道:“月徊,你敷衍得我好啊。”

月徊紅了臉,“這哪是敷衍,我是實心實意這麽想。”這時候酒是真的上頭了,她坐在桌前,撐著腦門喋喋不休,“梁家虧欠著您呢,我知道。要不是為了報仇,您也不會把自己糟踐成這樣。夢裏頭娘也是這個意思,囑咐我不能不管您……您放心,往後您有我了,別愁沒著沒落。”

是麽……她義薄雲天,可他卻不覺得高興。也許是奢望,他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得她同等的回報,然而現在看來,她對他還是道義和同情居多。

他為梁家拼盡了全力,他為梁家毀了身子,所以她覺得肩上擔負了責任,應當還他這份情?沒想到最後竟是演變成了這樣,他本以為讓她仿徨的只是兄妹關系,誰知她睡了一覺,竟然又另辟蹊徑。夢能做成這樣,實在叫人不得不佩服她的腦子。

他笑了笑,終究還是一場空。他孤身一人走到今日,有人欺壓他,有人不屑他,有人覬覦他,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可憐他。何以變成了現在這樣,是他的愛太廉價了?既然她不稀罕,那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他站起身,打開了門,“今日起,入夜之後不許你再進我的屋子。既然拿我當哥哥,就謹守男女大防,如果不願意跟著上兩廣,我還可以派船送你回天津碼頭。”

月徊有點傻眼,“我說錯什麽了嗎?您怎麽攆我了?”

可惜等不來他的回答,他朝門外示意,“出去。”

月徊說別啊,“可能是我一覺沒睡明白,我可以再睡一覺。”

梁遇說不必了,“就你這腦子,睡一輩子也明白不了。”

月徊茫然一片,奇怪自己明明想好了和他懇談一番的,怎麽到最後談成了這樣?

他艙門大開,表示請她滾蛋,連買賣不成仁義在都不講了,可見這人有多小肚雞腸。月徊還想掙紮一下,她是真的想慢慢從這段兄妹關系裏跳出來,把他當成一個可托付終身的人看待,結果這人的驕傲和自尊心發作,一律把她後面的話當成補丁,再也不願意聽她多說半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