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二五零章

清晨的薄霧尚未消散,山間細泉如線,滴落在木黃色的水桶裏。胡安黎坐在一畔青石上,慢慢的,晨霧漸漸稀薄,林間開始有一二婉轉啼鳴,胡安黎提起水桶,沿著山路往靜心庵去。

落霞山以泉水出名,這處泉水很細,不過,煮出的茶極佳。胡安黎對此不大講究,他的母親信安郡主一直喜歡,卻也多年未飲。回帝都後,他們都有五日假期,胡安黎過來看望母親。

信安郡主取出珍藏的茶具,親自烹茶。

茶香裊裊中,母子二人坐在院中海棠樹下品茶。

“這茶很清香。”胡安黎呷一口,入口鮮芳特異,忍不住贊了一句。

信安郡主笑,“三皇子妃送來的。”

胡安黎心悅誠服,“娘娘委實周到。”

信安郡主微微頜首。

在男人裏邊,胡安黎已經是少有的細致人。他能把自己親爹幹掉,就是為了自己母親。胡安黎平生所牽掛的,也就是母親。

不過,他在穆安之身邊當差,平時不得閑,信安郡主住在城外靜心庵,也就是休沐時過來看望。平時雖有忠心舊仆,信安郡主手中也不缺銀錢,但是,這跟有錢沒錢是兩回事。

四季衣裳,時蔬瓜果,起居用度,甚至一月兩次的平安脈,都是李玉華安排。李玉華不在帝都,也會交待給心腹管事,胡安黎只要安心在穆安之身邊做事就好。

信安郡主在靜心庵還交到好幾個朋友,日子過的清靜愜意。不過,她在山上,消息便閉塞一些。

胡安黎一向有事不瞞著母親,與其讓母親聽說外頭傳言,倒不如事實相告。說到這次河南之行,遇刺之事,胡安黎看著自己素白斯文的一雙手,“事後有些後怕,又覺著隱隱興奮,好像多年習武,終於有用武之地。”

信安郡主道,“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學文習武從來都是為了有所用處。”問他,“怕什麽?”

“說不出來。大概是第一次拿刀砍人吧。”胡安黎說,“先時在路邊看到過仆婦殺雞,很不一樣。”

信安郡主聽到這種類比很是無語,問他,“現在還怕嗎?”

“都過這許久了。”胡安黎當然是不怕的。其實,他當時就是有些後怕,遇刺之時只顧著殺敵也要殺夠本,哪裏還有怕的心。即便後怕,都這些日子,早過去了。

信安郡主道,“人只會對自己沒經過的事情生出懼怕,經過見過就好了。大不了多經幾次多見幾次,只要不死,時間久了,什麽都能適應。”

盡管自小有爹跟沒爹一樣,胡安黎倒從未有過缺失父愛的感覺,他時常覺著,他娘比一般人的爹都更剛硬。

信安郡主問,“三殿下還要繼續在帝都麽?”

“母親怎麽這樣說?可是聽到什麽?”三殿下要就藩的事,胡安黎還沒同母親說起。

“三殿下威儀日增,久待下去,會有礙儲君,這個時候,朝臣必要上本請陛下分封皇子的。”信安郡主熟讀史書,出身藩王府,自有一番見識。

“我也正想跟母親說這件事,朝中已經在討論此事,三殿下的封地,不在北疆便在兩湖,還沒有定下來。”胡安黎道,“母親,我想跟三殿下一道就藩,母親也與我一起吧。縱不比帝都繁華,咱們母子也在一處。”

信安郡主只此一子,當下爽快應下,“這自然好。”問胡安黎,“這次遇刺,你可有斬首功勞?”

“有。陛下賞了個七品官身,就算在殿下的屬官裏面。”胡安黎原有秀才功名,憑他的才學,走科舉也是一條路,皆因他以子告父,再加上胡源被斬,胡安黎是徹底壞了名聲,科舉已是走不了,便一直在穆安之身邊,可他也不在屬官行列,算是穆安之的文書幕僚,每月也有月俸銀子,不走朝廷的餉,是穆安之自己出的銀子。

信安郡主一琢磨,“那就好辦。我畢竟還有個郡主的身份,趁著你這熱乎勁兒,我同娘娘商量著也在太後跟前討個便宜,到時一起去三殿下的藩地。”

胡安黎道,“我還是跟殿下說一聲吧。”

“不用,這是我們婦道人家的事,你不用多管。”信安郡主心裏有數,同兒子道,“三殿下這次遭遇劫殺能轉危為安,威信大增,朝中必然有人私下看好他。朝臣不用管,這些人心眼兒都能蜂巢一般,只要三殿下威信不墮,他們就會想辦法在三殿下那裏賣個好或是提前下一注,大家都清楚,三殿下與旁的皇子不同,若三殿下得不到帝位,他以後是沒有活路的。你要提醒殿下,要留心宗室。”

“宗室?”胡安黎皺眉,“宗室無令不可離開屬地。”

“那說的是有爵宗室,就是有爵宗室的子弟,也不見得個個以後都有爵位。”信安郡主道,“必然有宗室想投到三殿下這裏來的,你要提醒殿下,只要有可取之處,都帶著他們。千金買馬骨的道理,不用多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