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五七章

對於嚴家案的結局,華長史倒是更能看得透,華長史私下就稟過穆安之,“南安侯正當重用,僅憑嚴家案,的確是難判死罪。”

穆安之整理著衣袖,“朝綱敗壞,皆因權衡利弊而起。”

“殿下?”

他的話很直白,三殿下這話更深刻。

穆安之側側身,看向華長史,問他,“翻審嚴家案,感觸如何?”

華長史嘆口氣,“雖有遺憾,郁壘漸消。”

穆安之眯起的眼眸帶著淡淡傲氣,“八面玲瓏,結交權貴,我也會,但我永遠不會成為那種人。我活一世,不為賺得富貴權勢,是為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做些事。”

“多余的事咱不管,在其位,謀其政。既在刑部,便還冤案以清白,還冤者以公道。”穆安之望一眼外頭,“杜長史好了沒?”

“應該差不離了。我去瞅瞅他。”

今天是祭奠嚴家父子的日子,既是儲君親自出面祭奠,自然跟隨者眾。穆安之一向與東宮不睦,但嚴家這案子是他經的手,今天他也會帶屬官過去。

杜長史華長史是穆安之的左膀右臂,會隨穆安之一同前往。

穆安之沒有進宮與太子一道,他直接帶自己人先去了嚴家父子墓前。

一片枝葉蔥郁的杏林中,青磚鋪出一條小路,兩座青磚墓相臨而立,墓前是螭首龜趺高七尺的碑石。嚴家父子陳年冤案,朝廷特準用五品官的墓葬儀制。

卓禦史一身青衣臨風而立,見穆安之過來,上前迎了兩步,躬身一禮,“見過殿下。”

穆安之與卓禦史時常有些個摩擦,至今審案時,兩人還時不時就要卷袖子幹一場的那種。所以,對於卓禦史的行禮,穆安之一向坦然受之。今日.在嚴家父子墓前,穆安之擡手一扶,“不必多禮。”如卓禦史這樣討厭的家夥,也有可取之處。

嚴琳素衣素服過來行禮,穆安之直接免了。卓禦史道,“殿下來得早,不如去那邊歇歇腳,我剛煮了好茶。”

卓禦史煮茶的地方就在嚴玨碑石畔,一張小竹桌上擺著兩碟糕點並一套紫砂茶具,旁邊紅泥小爐上坐著黃銅水壺。

嚴玨墓碑前也擺著兩碟糕點,一盞裊裊熱氣升騰的熱茶。

卓禦史剛剛應當是在同嚴玨吃茶。

穆安之並不忌諱這些,盤腿坐蒲團上,招呼著華長史杜長史一道歇歇,尤其杜長史,身上還帶著傷。卓禦史給杜長史倒了杯清水,“聽說你在吃藥,還是少吃茶。人雖年輕,也要注意身體。”

卓禦史突然變成個正常人,大家還都有些不習慣。

東宮。

太子換了身素淡些的衣裳,剛用過早膳,就聽內侍回稟,“前刑部尚書王老大人過來給殿下請安。”

太子妃的肚子已經很笨重了,扶腰挺腹坐在一畔看宮人服侍著太子漱口,不禁道,“殿下正要出門,這位老大人來的可不巧。”

“不是不巧,他是趕這會兒來的。”太子取過宮人手中絲帕拭一拭唇角,吩咐內侍一句,“先讓王老大人在偏殿奉茶,一會兒我就過去。”

太子瞧著時辰略坐片刻便往外殿去了,見到王老大人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問侯,王老大人嘆道,“老臣剛剛到陛下那裏請罪,這都是老臣當年糊塗,今天特請旨隨殿下一同前往,祭奠嚴家父子。”

“這事原也怪不得老大人,老大人不必如此自責。”太子溫言寬慰,心說,你到父皇面前請罪,到孤跟前說這些話都沒用,老三今天也要去祭奠,你不好過的怕是他那關。

太子帶著太子府的屬官,還有這位王老大人相隨。

太子親自祭奠後還寬慰了嚴琳數語,太子祭奠後便是穆安之,穆安之沒什麽祭詞之類,他上了柱香致哀則罷。王老大人是以正一品大員身份致仕,自然排在穆安之之後。

穆安之望著王老大人顫顫巍巍的由家中晚輩挽扶到嚴家父子墓前,深深一揖,接過三支點燃清香,躬身再拜三拜,深深一嘆,便要離去。

穆安之突然道,“王尚書沒什麽要說的嗎?”

太子眸光一閃,老三特意打發人給王家送帖子,果然是要發難。

王老尚書的二孫子王二爺低聲道,“殿下,祖父近來每每自責,還請殿下饒恕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吧。”

“這世上多少英年早逝的俊才,我一想到嚴玨當年未及冠禮便中案首,就覺著能有風燭殘年真是一種天大福分。何況,令祖孫還能祖慈孫孝的過來嚴家父子墓前祭奠,更是福分中的福分。王尚書有什麽好自責的,觀嚴氏父子下場,更得慶幸高官厚祿、封妻蔭子、滿堂富貴、高高在上、定人生死,何其快意?”

王老尚書老淚縱橫,“殿下此言,臣百死。”

穆安之冷笑,“你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系。我閑來無事瞻仰一下王尚書的生平,您當年是狀元出身,身後五子,唯有一位舉人,其他四人皆無功名。孫輩六人,只有這位王二爺中了秀才,居秀才榜第二十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