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一一二章

以往杜長史對於褒姒玉環能亡國的說法頗是不以為然,什麽鬼扯,一個女人還能亡國了?無非就是男人自己不濟,把屎盆子扣女人頭上。

如今看來,還真不是史家刻薄。

真的能。

起碼周宜人就能把一座百年侯府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胡安黎對周家的事有所保留,提供的那些強占土地、逼殺人命的命,都是在周家步入官宦之前。但杜長史何許人也,他家學淵源,自小就常被杜尚書叫著做苦工,什麽謄抄文書啊、整理賬目之類,連出去玩的時間都擠的所剩無幾。

杜長史一看周家現在所任官職立知不妥,周宜人他爹現在任著五品糧運使,官職不高,卻絕對是肥差中的肥差。依周家貪鄙無恥,任這樣的官職必然不會安分,據說南安侯精明強幹,一代名將,南安侯對此事一無所知麽?

杜長史都不敢想裏頭的事,倘只是糧食貪墨,倒是最好的結果了。

盯著這份周家的官案文牒,杜長史如同面對一盆灼人炭火,這胡家的事情,鬧大了!

杜長史立刻合上周家的文牒,自椅中起身,披風都未穿便往外走去。外頭風雪再起,小廝急忙撐傘追上去,杜長史顧不得這些,幾步到穆安之的屋子請小易通稟。

穆安之見杜長史匆匆而來,令他坐下說。杜長史將文牒與胡安黎送來的冊子一並奉上,“周家事涉極深,還請殿下過目。”

穆安之一目十行,盞茶功夫便將這兩件東西看完了,皺眉道,“周家這樣的貪鄙性子,在糧道豈不是老鼠掉進糧倉。”

“是啊。周家案子要如何查,欺男霸女,強占土地都是小案子,糧道是軍中大案,臣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杜長史如實說。

穆安之也知輕重,糧道大案,尤其會牽涉南安侯府這樣的大族,至於其中多少官員家族會被打落塵埃更是不可數計。甚至,刑部一部能不能擔得起這種大案都得兩說。穆安之平時的事務不忙,他最大的事就是在手下拿不定主意時給出主意。

所以,杜長史可以拿不定,穆安之不能。

穆安之道,“先把周家強占田地、逼殺人命的事查清楚,其他的,我禦前請旨,看陛下心意。”

杜長史松口氣,躬身應道,“是。”

“所涉周家的案子,你要親自核實,不論證據還是口供,都不能出半點紕漏!”

“是。”

“還有,查一查當初周氏如何入的胡世子的眼。”一個殺豬家的閨女,與侯府世子雲泥之別。胡世子哪怕要納小,也輪不到周氏女才是!

杜長史應聲領命。

杜長史猶豫片刻,上前低聲同穆安之說了他家大哥跟他問胡家這案子的事。杜長史道,“我大哥從來不多理旁人家的事,約摸是胡世子找過他了。”

穆安之好笑,“嗯,你這是把你哥賣了啊。”

“他沒讓我保密。其實我一調周家的文牒,他就能見微知著。特意問我一句,應是為胡世子的請托。我當時不知周家在糧道當差,就隨口搪塞了一句。”

“無妨。令兄在吏部多年,知道的事只會比我們多不會比我們少。”穆安之屈指敲敲桌上的冊子,“把這個收好了,不要再給第三個人看到。”

.

杜長史以往的姓名是吏部尚書他弟,在他成為三皇子穆安之的長史後的第一個新年,杜長史在帝都城有了自己的姓名。

信安郡主被魘咒一案,由三皇子穆安之主理。不過,穆安之身為皇子,不可能事必躬親,實際上入手調查此案的人是杜長史,華長史與鄭郎中都聽他的調譴。

如今千頭萬緒,杜長史仍是自太平庵的魘咒查起,第一個傳喚的便是周宜人的心腹袁姑媽。婦道人家,再如何奸滑也見識有限,杜長史的手段還沒拿出來,袁姑媽就將祖宗八代的事都招了。

“我年輕時死了丈夫,生計沒的著落,常在鄉下走動,做些扯媒拉纖的生意。因我認識幾家財主,財主家或有買賣丫環小子的事,我也招攬了來賺個飯錢。有一回,認識了萱姐,萱姐說,弄這些個下等貨色,賺那三五個銅錢,也不過得些口糧罷了,何時能發大財?”

“她叫我跟她一起幹,選那七八歲的伶俐孩子,貴的也不過十幾兩銀錢。尋個小院兒養著,一等樣貌教習琴棋書畫,二等學算賬管事,三等習女紅廚藝。待到十二三歲,幹幹凈凈的出手,賺頭極豐。我跟萱姐幹了幾年,攢了些本錢,回老家時見著阿月,端是個齊整孩子。我不忍她埋沒鄉下,她家裏也願意她在我這裏賺個前程……”

袁姑媽淚流滿面,渾身顫抖,“她果真是極有福的,世子一眼就相中了她。我一輩子無兒無女,養她長大,親閨女一般。千罪萬罪都是我的罪,請大人千萬別怪罪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