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十一章

通夜未滅的紅燈籠映的星空都暗淡幾分,三更鼓剛過,孫嬤嬤屋裏的燈先亮了起來,在李玉華屋裏值夜的雲雁一直沒睡著,聽到更鼓聲也坐了起來,摸索著火折子點亮燭火,剛穿好一身宮人衣飾就見雲雀輕輕推門進來,見帳中尚無動靜,雲雀雲雁交換個神色,雲雀搓著微涼的手,壓低聲音說,“我已讓小丫頭打水去了,這就叫姑娘起床吧。”

今天是大婚吉日,三殿下早上按吉時過來迎親,姑娘這裏也要晨起梳妝打扮。

雲雁喚醒李玉華,雲雀試過銅盆的水溫,李玉華剛洗好臉,孫嬤嬤就來了。妝台鋪開一溜十幾個盒盒罐罐,是各色胭脂水粉香膏玉脂,李玉華隔窗看院中燈火在夜色中搖曳,不禁道,“這可真早。”

“也不早了,姑娘先穿衣打扮,永安侯夫人會先過來,用過早膳,過來陪伴姑娘的各誥命也該來了,吉時在辰初,三殿下就該來了。”孫嬤嬤一面說著,先服侍她穿上銀白色的內禮服,一只銀線暗繡神鳥鳳凰披肩引吭,那鳳頭正在左胸處,鏡中映出鳳尾飛揚直到肩背。

李玉華側頭向人高的立鏡中望去,不禁暗暗感嘆這衣裳的精美漂亮。穿在裏面的內禮服,等閑誰會看到?卻依舊要費這樣的功夫做這樣精致的裁剪刺繡。

這樣的富貴,怪道要人人爭奪。

孫嬤嬤看她原本歡喜的眼神突然有些冷了,李玉華忽地一笑,即將大婚的喜悅驅散那些微微的冷意,鏡中看向孫嬤嬤,“這衣裳真好看。”

孫嬤嬤垂手站在一畔,這是她大半生養成的習慣,即便李玉華待她十分禮遇也沒有半分逾越。

“姑娘穿著也好看。”

“我也這麽覺著。”

大禮服有長長的裙擺,待上喜服時再穿不遲。李玉華坐在妝鏡前,由內務司的嬤嬤服侍著梳妝,嬤嬤剛要服侍李玉華開臉,鄭嬤嬤先過來,笑著福一禮,“姑娘,永安侯夫人來了。”

不一時就聽到院中隱有說笑聲,李玉華起身迎出外間,就見一位正一品誥命服飾的美貌婦人被許老太太許太太圍在中間,許惠然許婉然亦陪伴在側。那婦人相貌無可形容,她乍一進屋,李玉華只覺室內都亮堂三分。以往她覺著許太太相貌已頗是不俗,但在這位美婦人面前卻是平庸無光、面貌無奇,不過一庸碌婦人耳。

永安侯夫人輕施一禮,“姑娘太客氣了,怎敢勞姑娘親迎。”

李玉華還禮,眼中帶了些笑,“今天要多勞夫人了。”

李玉華來帝都的時間不長,露面的時候更少,永安侯夫人尚未見過她。原本,永安侯夫人因丈夫貿然為她應下陸侯之請略有不悅,永安侯府累世富貴消息靈通,永安侯夫人是知道一些三皇子親事內幕的。她既不喜三皇子的輕薄率性,更鄙夷許氏為人,哪裏願意到許家做全福人。不過,後來聽鳳陽長公主幾次誇贊這位三皇子妃,永安侯夫人倒未想到,許家匆匆接來代嫁的這位大姑娘這樣舒展大方,行禮說話沒有半點羞怯扭捏。

永安侯夫人心中原就對李玉華有些同情,此時看她便不禁添了幾分喜歡,笑道,“以往聽長公主贊過姑娘,今日一見,果然當得起長公主贊譽。”

永安侯夫人請李玉華繼續梳妝,李玉華額角有一處半寸長的疤,以往有流海遮住無妨,如今大婚要梳婦人發髻,前額流海向後梳去就露出痕跡。看得出疤痕已舊,膚色與周邊的皮膚一致,只是疤痕處不再平滑細致,有些顯眼。內務司嬤嬤的手一抖,“姑娘這要用厚些的粉遮一遮了。”

許老太太許太太也有些詫異,許惠然道,“用粉遮住看不出來的,大姐姐這疤並不明顯。”

“也沒什麽掖著藏著的,別給我弄太厚的粉遮住我這大福。”李玉華隨口扯出一套鬼話,“算命的都說我這疤生的好,原本我也就是個尋常命,突然有這疤才改了個貴命,福全從這疤上來。”

許太太笑,“怪道玉華你能抽得好簽。”

“我天生手旺。”

內務司嬤嬤:三皇子妃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待盤頭前,永安侯上前給李玉華梳十下,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的吉利話,李玉華不禁有些悵然,說道,“我們老家沒有帝都的講究,新娘子出嫁前,都是親娘給閨女梳頭。”

李玉華悵然一嘆,許老太太心底卻是突然泛起一股深深的寒意,她皺紋橫生的眼眶微微濕潤,看向李玉華。也許她自己不覺,那渾燭的眼底竟透出一絲懼意。許太太僵硬的用帕子掩住眼睛,輕輕哽咽,勸李玉華,“你母親泉下有知,見你這樣好,也是欣慰的。好孩子,你不嫌棄,就把我當你娘是一樣的。”

李玉華眼睛眯了眯,眼底掠過一絲譏誚,把弄著指間的一顆紅寶石戒子勸她婆媳二人道,“看你們,我沒哭,倒是你們哭起來。要不是太太想著我,老太太父親記得我,我怎麽能有今天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