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秋(1)

皇城之內,秋風正蕭瑟著,落葉正叫囂著寒意將至,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勢。

裴宜笑種在芳春閣窗外的花兒連根都壞掉了,來年開春怕是也不會再生。

此時眼中,看什麽竟都是蕭條的。

繁星從迂回的長廊上快步跑來,蕭瑟的秋意裏竟生了一層薄汗,她也顧不及什麽禮儀,便推門而入。

繁星紅著眼眶,讓裴宜笑一愣,她抿唇微微笑了下,朝她揮了揮手,“急什麽,把外面的鳥兒都給驚走了。”

繁星眼淚珠子從眼尾墜落,她伸手抹了一把,撲到她的腳邊,抽抽噎噎地說著:“大…大人要將暖春樓的小賤人扶正,夫人,這可如何是好!”

裴宜笑微微一怔,愣住了。

她手緩緩垂下,落在死氣沉沉的暗色裙子上,慢慢攥緊。須臾,她冷冷笑了一聲,“他想做什麽,哪裏輪得到我說話。”

秋意正濃,濃得讓人絕望的心,好似埋了一層黑土,漸漸失色。

她十五歲時便喜歡溫故知,喜歡他出身貧賤卻一身端正,朗朗君子的端方正該如他這般。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她慶安侯府的嫡女怎麽就嫁的他溫故知?到頭來,卻被整個皇城恥笑,嫁入溫家,更是磋磨。

繁星見她出神,便拉住她的手,輕喚一聲:“夫人……”

“嘶。”裴宜笑回過神,被繁星抓著的地方一陣刺痛。

繁星心中一駭,急理開她的袖衫,其中血跡斑斑,傷痕累累,有陳年的,也有新添的。

繁星仰頭:“夫人,這是…這是…”

裴宜笑徐徐起身,走到床邊,她溫和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她對繁星道:“近日天冷了,你且將窗關了,我有些困乏,不必擾我了。”

繁星緊咬著下唇,還想說些什麽,卻聽裴宜笑輕蔑地笑了下:“能有什麽辦法……繁星啊,侯府早就沒了,你我如今,連溫家仆役都不如。”

屬於侯府嫡女的驕傲與自尊,早就已經伴隨著慶安侯府埋入黃土之中,不存在了。

繁星心裏堵得慌,不敢讓裴宜笑想起難過的事,便替她關了窗,出了閣樓。

裴宜笑總覺得近來她時常困倦,總是會陷入混混沌沌的狀態之中,偶爾也會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關於她或是溫故知的,回想起來,才覺得她的一片癡心究竟是有多麽可笑了。

溫故知要扶正新夫人的消息,很快便在皇城傳開,他如今是新帝重用的重臣,無人敢觸他的風頭,旁人雖想著扶正一個歌姬女子實在荒唐,可終究卻笑著說:“恭喜溫大人了。”

溫故知還特底讓仆人來請她出席,她婉言拒絕,狗仗人勢的仆人罵罵咧咧:“不識好歹!”

便趕去前廳討杯酒水吃。

整個溫家都是極其熱鬧,唯獨她這一處,清冷得好像墳墓。

她斂著眉目,面前是溫故知的新夫人送來的吃食,瓷碗之中散發著陣陣餿味,有些讓人作嘔。

這個天氣還能放餿的東西,也不知道是放置了多久,怕是新夫人特地存下來要留給她的。

她動了筷子,一點一點將新夫人送來的東西吃完,若是不吃完,怕又要遭一番罪。

那位新夫人極看不慣她這大小姐做派,每每惹得她不快了,便會去溫故知那裏告上一狀。

溫故知此人不算糊塗,可他卻從不問裴宜笑的是非,不管如何,都是她的錯。她身上這些新舊傷痕,便是溫故知每每不開心了留下的。

入夜後,整個皇城仿佛也靜謐了下來。她吃過那些餿掉的東西,胃裏難受,也乏得很,繁星伺候她洗漱完後,又暗戳戳罵著新夫人。

“那個小賤人,仗著剛被扶正,竟然就讓廚房……給您送那種吃的!”說著,繁星又要哭了。

裴宜笑心裏蒼涼,擡手摸了摸繁星的烏黑的頭發,也有些難過,“日後她便是溫家的當家主母,切不可再說這些話了。”

繁星緊緊咬著唇,眼眶緋紅,“我們夫人……是皇城貴女……當年不知多少名門踏破門檻都沒答應……竟便宜了……”

“嘭。”大門一聲巨響,被人踹開,一陣陰風從外吹來,吹得簾帷飄動。

溫故知一身青衣廣袖,踉蹌地走了進來,他生的清俊儒雅,若不是憑著這一張臉和一身才氣,裴宜笑應當也不會瞎了眼。

繁星驚訝地捂住嘴,連忙行禮:“大人。”

溫故知大抵是喝多了,整個人醉醺醺的,他徑直走過來便踹了繁星一腳。

他雖是個讀書人,可終究是個男人,力氣很大,瘦弱的繁星一腳便被他踹開,撞在桌上。

額頭血淋淋一片。

裴宜笑心中一驚,光著腳從床上起來,想去扶起繁星,可溫故知哪裏肯,他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耳朵嗡鳴作響,疼得要命。

她怨恨地擡頭看溫故知,冷言冷語:“溫故知!你何必為難一個奴婢!你若是有什麽惱的,沖著我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