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王大媽隱隱約約沒聽真兒,還忙著自己的工作,就出門了。

出門正好碰上胡同裏的何大媽何向陽。

燕支胡同就在城邊兒上,大多數鄰居都是從鄉下進城的,就比如何向陽,原來只有一間小棚屋兒,現在鳥槍換炮啦,住的正是陳月牙和賀譯民原來的院子。

“哎王菊,我咋聞著一股好濃的臭味兒,是不是你們院裏那個植物人他躺餿了?”何向陽開門見山的,故意搧著鼻子說。

但她分明是站在公廁旁邊,能不臭嗎?

王大媽的兒子張剛在鋼廠是個車間主任,也是何向陽的女婿張虎的下級,所以雖然何向陽話說的難聽,但王大媽必須搭一句。

張虎是個特別小心眼兒的人,廠裏的人誰不巴結著他們家的人一點兒,得,工作上你就等著他給你穿小鞋吧。

“哪能呢,陳月牙照顧賀譯民可照顧的好著呢,您是站在公廁旁邊才覺得臭。”王大媽應付說。

何向陽兩手抱臂,遙遙看著大雜院的方向說:“我是真可憐陳月牙啊,當初嫁賀譯民的時候,賀譯民可是年青有為的鋼廠廠長,還是跟自己當大幹部的前妻離了婚,就為了娶她,她嫁人的時候我們程家村的人誰不說她跌進金窩窩裏了?所以說這個命真是沒法說的,現在男人躺炕上了,這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吧?”

“話可不能這麽說,現在新世社不講命好不好,等賀譯民醒來,陳月牙一樣有好日子過。”

“要我說,陳月牙要想過好日子,就得改嫁,說句實話,就沖她那能生兒子的肚子,到誰家生上三五個小子,人不拿她當皇後娘娘貢著。”何向陽又說。

是,她兒子程大寶原來那個媳婦兒不會生孩子,何向陽是真稀罕陳月牙那個能生兒子的肚子,所以,她不介意陳月牙已經生過四個孩子。

她心裏都盤算好了,陳月牙現在日子過的爛著呢,真想跟她家大寶在一起,也得先生上仨兒子,真能生上仨兒子,她就做主,給她和程大寶扯結婚證。

要生不了,得,愛哪哪去,命裏帶黴帶災的女人,她可不稀罕。

雖然心裏這樣想,這種話嘴上當然不能出來,何向陽攔著王大媽說:“王菊,你改天替我勸勸陳月牙,讓她跟我家大寶處一處唄,都是街坊鄰居,知根知底兒,我是真不嫌棄她命不好,也不嫌她生的那個小倒黴孩子,咋樣?”

何向陽的大閨女程春花生了個小外孫女兒叫張福妞,是不是自帶福運不好說,但只要說起張福妞,何向陽就得咧開嘴笑,說她家福妞是個真正的小福妞兒。

而小超生在何向陽的嘴裏就成了個倒黴孩子,誰叫她生下來沒享幾天福,她爸就成植物人了呢?

這不,現賣現誇,何向陽就開始顯擺她家張福妞了:“王菊你是不知道,前陣子我家福妞哭著鬧著要吃肉,我咬牙囤了一個大豬頭,嗨,最近豬肉直接從一塊二漲到兩塊了,你就說我家那福妞兒,她是不是個有福氣的?”

王大媽忙著要去抓執勤,還不得不應付她:“有,有福氣!”

“唉,就是可憐陳月牙喲,我那個豬頭一直存著沒舍得吃,就是想請她吃一頓,你就說說,我家那麽敞亮的四合院兒,我女婿還是咱鋼廠的大廠長,月牙她咋就那麽不開眼兒,有豬頭都不吃,得守著個已經發了臭的活死人呢?”何向陽又說。

現在這年月,不說地主家沒肉吃,就胡同裏的孩子們,誰家吃頓肉,都得去圍觀一番。

要能燒條魚,得,孩子第二天上學,全班同學圍著聞腥鮮兒。

一個大豬頭,那是寶貝,恰逢豬肉一個猛翻子的漲價,胡同裏確實好久沒聞見誰家有肉香味兒了。

王大媽忍不下去何向陽的顯擺了:“賀譯民幹幹凈凈,可沒發臭!”

“沒臭他也是光腳丫進冰窖,涼到底了。倒是我那大女婿張虎,廠長呐,我聽說最近他們準備發福利了,要不是魚,肯定就是肉!你就說說,陳月牙把那麽好的日子過爛了,她可憐不可憐?”

“何向陽,張虎當了鋼廠的廠長你得意的很嗎?”身後一個高亢的女聲突然一聲喝。

嚇的何向陽脖子窩兒下意識的一縮,回頭一看,那不她老家的鄰居張芳嗎?

她嗨的一聲又精神了,她能不得意嗎,她只恨自己沒長尾巴,要有尾巴,她就該把尾巴豎上天了。

女兒是會計,女婿是廠長,兒子還鑲著大金牙在悄悄搞投機倒把,雖然這事兒聲張不得,但是,就問她怎麽可能不得意?

“那我得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我女婿賀譯民,他醒啦!”張芳再一聲吼,中氣十足。

“啥,咱們胡同的賀譯民居然醒了?他真的醒了?”有人立刻說。

“我可想死賀譯民了,我天天菩薩跟前求著呢,哎喲,他要醒來,我得給菩薩燒柱高香去。”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