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那些故人

十七日,周祈去城西北王家莊查商氏失蹤案,發現和尚定慧被殺,與謝庸查抄了瑞清觀;晚間羈押在大理寺的瑞清觀道士被滅口。

十八日,大理寺正劉昆自盡;晚間周祈在自家宅中被帶走。

十九日,謝庸在城西北找到吉安觀和福明觀,確認北鬥猜想,並聽得大祭讖語。

二十日,訪玉清觀,發現道士在“修飭”長生樓。

不過短短幾日,此案由一宗不起眼的失蹤案成為一宗驚天大案。

二十一日是常參朝會的日子。常參朝會通常都是走過場,所謂“臨朝不決事,有司所奏,惟辭見而已”①,但今日不同——禦史汪籌參奏大理寺署治不嚴,大理寺少卿謝庸玩忽職守,致使多名在押嫌犯被殺,皇帝怒,當即便要將謝庸拿辦下獄。

王寺卿免冠謝罪,為謝庸陳情,李相直言此罰太過,褚相、刑部趙尚書、吏部徐侍郎,甚至禦史台龐中丞都認為還應再斟酌,京兆少尹崔熠更是嚷嚷起來,被皇帝差禁軍把他趕了出去。皇帝雖怒,到底顧慮大臣們,最終免去了謝庸的牢獄之苦,把他奪職罷官了事。

崔熠在宮外氣哼哼又擔憂地等著,看見謝庸隨其他大臣一起走出來,忙迎上去:“沒事吧?沒事吧?”

謝庸點頭,神色與平常一般無二:“沒事。”

徐侍郎有些探究地看一眼謝庸,到底只是笑一下:“今日才知子正氣度,當真寵辱不驚。”

謝庸再次謝過他,徐侍郎擺擺手走了,其余諸官員也都走了,謝庸和崔熠亦上馬,慢慢往南走。

“這是怎麽了?那姓汪的瘋犬瘋了嗎?這樣亂吠!還有聖人……”

謝庸抿抿嘴。

不待他說什麽,崔熠接著問:“還有你們,十八日咱們一塊查完案,十九你跟阿周單獨去了哪裏?我去那瑞清觀,也沒見到你們。昨日休沐,我差人去找你們,你們又不在……”

謝庸看向崔熠,有些猶豫。

崔熠聲音沉下來:“怎麽了?”

“禦史台一向規矩大,侍禦史汪籌對大理寺、對我的參劾,龐中丞卻似乎並不知情。是誰讓這位汪禦史壞了規矩?他又是如何得知道士之死的?因案情尚不明朗,此案並未報與禦史台。”

那些道士死得蹊蹺,皇帝如今又這般做派,簡直不言而明。崔熠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顯明,阿祈出事了。”謝庸輕聲道。

“啊?”崔熠扭頭,瞪大眼睛。

路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到了開化坊謝宅,謝庸才把事情跟他說了,“……阿祈應該不只是因為查案才被帶走的,我疑心她是當年大祭幸存的孩子。”

崔熠靜靜地坐在榻上,半晌沒動地方。

唐伯不在,羅啟煮了茶送上來,不知怎麽煮的,有些糊味兒。謝庸把糊茶給崔熠倒上一盞,自己也倒一盞,端著慢慢吃。

“聖人竟然為了那虛無縹緲的事,要殺這麽多人命……還有阿周,她竟然……”崔熠眼圈有些發紅。

崔熠突然站起來,“我去找聖人——”

“顯明!”

崔熠看看謝庸,頹然坐下,又過了半晌:“我去找他有何用,他連太子都殺,已是為了長生,沒了人心了。老謝,你有什麽打算?”

“顯明,此事我確實已有打算,但暫時不好與你說。你要想清楚,若事敗,長公主、令尊令堂,甚至崔氏近枝都會被連累。”

崔熠緊緊地抿著嘴。

“你想一想,此事我們稍後再說。”

……

謝庸諸臣出來時,李相、王寺卿等幾個高官留在宮裏仗下議事。估摸著他們從宮裏出來了,謝庸去王府拜望。

誰想王寺卿留下話來,說若他來了,便徑直去李相府上。

謝庸到時,兩個老翁正在下棋。

謝庸施了禮,在旁邊榻上坐下,靜靜喝茶。

過了片刻,王寺卿擲了子,嘆一口氣:“不是險敗,就是慘贏。”

李相慢慢把子撿到陶罐裏:“這種玲瓏棋局便是這樣的狗鬼殺局,不破就不立,沒什麽萬全的辦法。”

謝庸看一眼那棋盤上的殘子,又垂下眼。

“說吧,查到什麽?”李相問。

謝庸再次一五一十將此案敘述了一遍。

聽他說道觀按七星排布,說“生於死”,李相和王寺卿都臉上閃過一絲訝然,待他說出讖語,又說樂遊原玉清觀長生樓的事,兩個老翁卻都只點點頭。

“如此便都串起來了,我也懂了,當年為何除了紫雲台,玉清觀也有禁軍械鬥。”李相道。

“二十年前事發時,先父過世,我正在丁憂。聽說京裏出了事,我急急回來,那些最知道根底的,卻已是都沒了,”李相停頓一下,“我從流放、貶官的人那裏略打聽到一些,但於許多事,這麽些年始終沒想通。”

“也難怪太子他們不說,皇帝殺民祈壽——這怎麽能讓人知道?傳揚出去,李唐氣數也就盡了!” 李相摁在榻上的手露出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