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半夜訪客

周祈走到屋門前,突然覺得有些異樣,如同獸類聞到風裏的腥氣,周祈把右手搭在腰間刀柄上,左手推門——

“阿周,你回來了。”火折子擦亮,點燃了燈燭,燭光中幾張熟悉的臉。

“呦!是兩位哥哥,還有兄弟們。什麽風兒把你們吹來了?不會是討要上回我輸給你那一壇子梨花白吧?”周祈笑道。

午支長蔡良陰沉的長臉上掛了一絲笑:“別讓哥哥們為難,阿周,我們也是聽命辦事。若你能平平安安闖過這一劫,哥哥請你喝梨花白,管夠。”

周祈的手握緊劍柄,笑道:“看在自己人份兒上,哥哥們總得讓我當個明白鬼吧。我這是犯了什麽事了?”

“你管閑事兒太多了,阿周。”未支長屈通略帶惋惜地道。

周祈看一眼蔡良微翹的小胡子:“大理寺牢裏那幫子道士是哥哥親自下的手?還是二位遣手下人做的?”

蔡良和屈通都沒說話。

“到底是哥哥們,我就沒那利落手法。我這種莽人,只能動刀——”“嘡啷”周祈拽出腰間的刀來。

其余幾個午支未支的人也都拽出刀來,外面院子裏亦圍上來幾個,蔡良把手裏的“敕”字銅牌輕輕放在案上:“阿周,你可要想好了,違抗敕令,惹得天顏震怒,不只你,與你走得近的都得遭殃。謝少卿,崔少尹——崔少尹有長公主保著,那謝少卿呢?還有你那幫亥支的兄弟們……”

周祈把腰間刀鞘也摘下來,與刀一同扔在門邊兒,有些恨恨地道:“這把破刀當時花了我好幾萬錢,刀銘是兇獸‘梼杌’,賣刀的也說這是把兇刀,我貪它鋒利買了。這才用了幾天?果真兇,大兇……”

午支未支的人把刀也都插了回去,聽她這麽說,有兩個不自覺地看那把兇刀。

“欠那壇子梨花白不白欠,我櫃中有幾把好刀劍,兩位哥哥自家選趁手的吧——反正我也不一定用得著了。趁著這工夫,我去換上正經官服,走也得走得體面些……”

“阿周,莫耍心機了。”蔡良淡淡地道。

“你們看著我換!”周祈極光棍地一笑,“反正大夥兒光穿個衫褲一塊蹴鞠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

聽她說起過往,蔡良面色緩了緩。屈通一向聽蔡良的,又著實饞周祈那些刀劍,見蔡良有通融之意,忙對身後的人點了下頭,出來四個隨周祈進內室換衣。

周祈走進內室,從櫃中拿出官服,抖一抖讓他們驗看過,脫了外袍換上,又從榻下抻出一雙革靴,把腳上的胡式便鞋換下來。換好衣服,周祈並不拖拉,走出了內室。

屈通上前親自把她的手在後面綁了:“走吧。”

周祈走出開化坊的時候,謝庸正對著京畿輿圖出神。

在長安城東北約六十裏處是驪山寶瓶谷。寶瓶谷、大明宮北的紫雲台,休祥坊的祥慶觀,從輿圖中看幾乎在一線上,而從紫雲台到休祥坊約莫十二三裏——帝星與北鬥之天樞星,天樞星與天璇星之間的距離大約也是五對一,這三星也大約在一條線上。而瑞清觀所在的城西北王家莊恰是天璣星的位置。

謝庸又想起瑞清觀大殿中那指著密室的鬥柄,瑞元觀中隨處可見的北鬥圖……

謝庸把手指沿著城西王家莊的位置往東北一些,點了點,再折向西北,又點了點……

謝庸睡得極晚,醒得卻早。晨間在院中練了一趟劍,又回屋拿出輿圖來看了一會子,晨鐘才敲響。

唐伯來問:“周將軍昨日馬沒騎走,今日來用朝食吧?等一等周將軍還是大郎你去叫她?”

估計周祈昨晚睡得也不好,故而今日起得遲了,謝庸有心讓她多睡一會:“給她熱著吧,反正她那裏不用點卯。”

唐伯一笑,大郎會心疼人了……

胡亂喝了一碗粥,吃了個蛋餅,謝庸便不吃了,收拾好,帶著羅啟出門。

沿著小曲往西行,如同每日一樣,謝庸看向那兩扇熟悉的木門。他臉上溫柔的笑意凝住——那門鎖耷著。

謝庸從馬上跳下來,兩步來到門前,手有些抖地碰了碰那耷拉著的鎖,又看另一側被拽壞的門鼻子。謝庸微閉一下眼,推門走進去。

院中沒有血,沒有打鬥的痕跡,謝庸微屏著呼吸,帶著些希望地推開堂屋的門:“阿祈——”

謝庸看到了那開著的刀劍櫃……

謝庸的唇緊緊地抿著,快步走進內室。床上帷簾捆著,被子隨意折著,如周祈總是能倚著就倚著、能歪著就歪著的懶骨頭一樣。被子上扔著周祈昨日穿的胡服外袍,床邊放著一雙麋皮尖頭胡式便鞋。

謝庸走去拿起那外袍看一看,並沒有傷痕血跡,又走去掀開她放衣服的櫃子,裏面有些亂,略翻一翻,是官服,官服不在。

故而,她昨晚還沒入睡便被帶走了,或許是剛回來便被帶走了。她沒有動手,還從從容容地換上了官服——謝庸想起自盡的劉寺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