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浴桶貓膩

周祈圍著那浴桶又轉幾圈,裏裏外外細細地看過,吸著鼻子聞一聞,搖頭,從小屏風後走出去。

靈堂中,謝庸、崔熠正在問章敏中和管家話。

見周祈出來,崔熠問:“怎麽的?操起老本行跟著道長們一塊做法事呢?”

周祈竟真點點頭:“從上了這船我就覺得心神不定的,剛才掐指算了算,果然是亡魂不安啊。”

崔熠:“……”

但與周祈相處得久了,崔熠搭梯補台的活計幹了不少,故而只頓一下,便極自然得接道:“哦?怎麽個不安法兒?”

崔熠又扭頭對章敏中道:“你們不知道,周將軍道法高強,去年長安城裏升平坊兇宅鬧鬼便是周將軍把那‘鬼’拿住的。”

章敏中和老管家都有些愣,實在不懂怎麽官府中人還“道法”起來,看看周祈和崔熠,又看端肅的謝庸。

謝庸點頭:“不比丹鼎派和符篆派,周將軍這一支最是講究修煉自身道法,身在法隨,勇猛強剛,故而於擒拿鬼怪妖魔,滌蕩人間兇戾上最擅長。”

周祈想不到謝少卿也幫自己補這種蒙人的台子,只是這話怎麽聽著有些耳熟呢?

見謝庸都這麽說,章敏中雖還有些猶疑,到底行禮:“請將軍指點迷津。”

周祈點頭,叫來那幾位已經領完魂的道士:“剛才幾位道長領魂度亡,可曾覺察亡者之魂怨氣甚大,遲遲徘徊此間,不願西去?”

那領頭的道士微愣,“紫微宮傳人”已道:“確實如此,這亡魂怨氣甚大。”

謝庸面色肅然,這樣的時候卻突然想起與周祈第一回 見面,她說自己“周身似隱有青氣流動”,又說“一時斷不好吉兇”,要蔔上一卦,旁邊兩個蔔卦的道士也是這般隨著她說“確實隱隱有些青氣”,後面阿祈還要“摸骨”……

周祈不知道謝庸翻起了她的舊黑賬,滿臉深沉地道:“蓋因他本就不是平常的溺死,而是被害死的。”

章敏中和管家都變了神色,周祈看向晨間著青衫如今已換了白的那個婢子,婢子面色蒼白,端著托盤的手微微抖動。

道士們想不到就來給溺亡者念個經,竟然趕上這樣的事,都愣住,只“紫微宮傳人”神色鎮定。

到底道士們是外人,又有許多奴仆,周祈讓人清場。

那婢子也要退下,周祈道:“你留下。”

婢子面色越發蒼白。

周祈看著她,心中有些不忍:“你還是說了吧。”

婢子咬著嘴唇,半晌道:“奴婢不知道貴人讓奴婢說什麽。”

“說章端吉兇死之事。”

又過了半晌,婢子硬挺著聲音道:“貴人如何就說阿郎是兇死的,這鬼神之說從來縹緲。”

管家忙道:“不得對貴人無禮。”

章敏中則看向周祈。

周祈看看章敏中和管家,對婢子道:“鬼神之說縹緲,那浴桶上的蠅子卻不縹緲。”

謝庸知道周祈為何剛才用鬼神之說詐這一下子了。

“你大約不知道,蠅子的鼻子格外靈,一星點兒血腥氣,它們也能聞出來。”

崔熠看周祈,晨間查看過那浴桶,沒見什麽蠅子啊。

周祈目示那撩著的紗簾。

崔熠懂了,因辦喪事、和尚道士念經領魂,人來人往的,故而廳堂、臥房等處紗簾撩起,這河上蚊蠅又多,放進不少蠅子去,周祈剛才進去發現了。

婢子雙目含淚,搖搖欲墜,卻仍搖搖頭,不說什麽。

“那章端吉雖是溺亡之相,卻雙臂雙腿未見雞皮樣肌膚——或許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在河中溺亡的,而是在浴桶中溺亡的?”

“至於浴桶中的血,是用利器割傷了章端吉的陰·部吧?也所以他的屍體上此部位被魚咬得最厲害——因為鯰魚、黑魚等食肉之魚專愛血腥氣。”

婢子堆坐在地上,哭著搖頭。

周祈軟下語氣:“我知道你一個弱女子幹不得這種事,即便你能趁著章端吉喝醉溺死他,你也沒辦法把他沉入水底偽造出湖中溺亡之相。既然已經這樣了,你還要隱瞞什麽?又能隱瞞得了什麽?說出實情,你或許還得保命。”周祁目光掃向章敏中和管家。

章敏中和管家都面上震驚之色未消地盯著婢子。

婢子泣道:“是強盜。”

周祈皺眉:“強盜?什麽樣的強盜?”

“是,是一個蒙面強盜。”

“說說。”

“阿郎沐浴,我去後面艙裏取新的澡豆來。一進臥房,便被一個蒙面強盜捂住了口鼻,然後我便暈倒不知事了。等醒來,阿郎已是不見了,地上又有血。”

“我本待喊人,但這樣的事情,我如何說得清?我便用浴桶中的水擦了地,收拾過屋裏,只假做沒這等事發生。”

“一個強盜——為何要傷章端吉的陰·部?且屋內丟了什麽貴重東西嗎?”周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