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湖邊談心
對於玄陽真人之死,清德的弟子們都矢口否認:“師父怎麽會對師祖不利。師父對師祖很孝順,師祖對師父也好。有一回師祖喝醉了,我們與師父一同服侍他,師祖確實說過讓師父繼任的話。”
“師父殺師祖沒有好處。師祖沒了,又沒留下準話兒,那觀裏就該著大師伯當家了,那我們師父就艱難了。”
對於那條蛇的下落,敬信則道:“師父匆忙間扳動機括射出袖箭,師伯倒地,我們再尋這蛇已是不見了。師父真是迫不得已的,都是大師伯逼得……”
如清德一樣,他的弟子們也都長了一副好口齒。
從山裏回來,謝庸、崔熠、周祈連夜搜查了清德、清仁的屋子,訊問了他們的弟子。
清仁的弟子則訥言一些,只說師父與師祖師徒三十載,斷然不是弑師的人,對其師試圖殺清德之事,卻說不出什麽,畢竟有那字條在,還有那蛇……
站在那養蛇的壇子前,謝庸扭頭看敬誠:“那蛇平時都是令師自己伺候嗎?”
敬誠道:“是。師父喜歡這個,我們……”
謝庸理解地點點頭。
敬誠俊秀斯文的臉微微垂著,帶著些悲傷和惶惶。
“道長跟在令師身邊幾年了?”
“六年了。”
“道長的幾位師兄弟都與令師這般親密嗎?除了令師兄弟,令師可還有旁的親密人?”
敬誠擡頭看向謝庸,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周祈,臉“騰”地紅了。
謝庸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就我們兄弟。”敬誠垂下頭,低聲道。
謝庸抿一下嘴,“令師行事時,可有什麽怪癖?” 他看向坐榻,那個圓頭軟腳黑羅紗襆頭已經從一堆衣服中被掏了出來,擺在面兒上。
敬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越發紅了,“他偶爾會讓我等戴上這襆頭……”
周祈與崔熠對一個狐朋狗友你懂我懂的眼神,周祈的目光卻又管不住地飄向那邊一臉肅然那位,謝少卿懂得還挺多,一猜就猜著了……
“他從什麽時候有這個癖好的?”謝庸問。
“就去年……”
“可知道這襆頭他從哪兒得的?”
“不知道。”
……
雖頭一晚交子時才睡,謝庸起得仍頗早,他走出門去,對面周祈所居小院的門還關著,謝庸笑一下,負著手順著觀裏的路往外走。
一個小道士沒精打采地拿著掃把掃地,見了謝庸,停下施禮,打個問訊。
謝庸還禮。
謝庸從正門走出去,拐到西面湖邊。
湖邊霧氣中有兩個人。
“不能這樣!”
“為什麽不能這樣?”
略頓一下,“你這樣刻,鋒芒畢露,有失雅厚,與《道德經》不合。”
“我不是念書人,不知道什麽雅厚不雅厚!刻刀能跟郎君的筆一樣軟?寫在紙上,跟刻在石頭上,本來就不一樣!”徐石匠把刻刀丟進腰間褡褳裏,“這麽個破地方,死了好幾個人,我還不想伺候了呢!”
徐石匠氣沖沖地從謝庸身旁走過。不經意地,謝庸掃過徐石匠的鞋面兒。
謝庸看看陶綏:“倒是個暴脾氣的。”
陶綏無奈一笑。
謝庸與陶綏並排而立,前面飛瀑噴濺,碧綠的湖面上薄霧繚繞,宛如輕紗攏住碧玉,再遠一點,蒼山環抱,一片蒼翠。
“多似仙境。”謝庸嘆息道。
陶綏點頭:“是啊。”
“來了這兩日,一直沒得與郎君好好說會兒話。郎君言談不俗,寫得一筆好字,如何沒去科考?”謝庸問。
陶綏笑一下:“貴人謬贊,鄉野之人,說什麽不俗。某也曾想去科考,但先是家父,再是家母,相繼病逝,去年秋天才出了期,做什麽都遲了,看能不能參加明年的吧。”
謝庸點點頭:“難怪看郎君面上總帶著些抑郁之色。”
陶綏沒說什麽。
謝庸感懷地道:“喪親之痛便是如此,‘哭不偯,禮無容,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尚不足以描述,但夫子說的‘毀不滅性’,‘無以死傷生’①卻是有道理的。逝者已去,我們還要活著,長者們的在天之靈也望著我們能過得好一些,莫要只沉湎於悲傷之中。”
陶綏行禮:“多謝貴人勸導教誨。”
謝庸看看陶綏,微笑道:“見了郎君,有感於懷,多嘮叨兩句,郎君莫要見怪。”
陶綏再行禮:“不敢。”
霧氣慢慢消散,踏著陽光走過來一個人影。
謝庸扭頭,眼角彎起。
陶綏亦扭頭看看,微笑道:“曉日晨光,足暖心懷,真好。不打擾貴人們了。”
周祈與陶綏錯身而過,陶綏行禮,周祈還禮。
周祈扭頭,看著陶綏灑脫中帶著些孤寂的身影,“謝少卿,你覺不覺得,有的人好像天生蕭瑟一樣?”
周祈問完,又不禁哂笑一下,自己也差不多這德行,命中帶“獨”,還說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