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醮壇蛇行

在山石後聽著清虛說幼時時光,聽他懷念其師玄陽道長,周祈頗有些感懷,在外人看來,玄陽並不是個得道高人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庸俗諂媚,但在清虛眼裏,其師就是天下最好的師父。

人的眼睛就如傳奇中的神仙鏡,看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總會覺得他無一處不好,即便看到什麽不美不好之處,也覺得可憐可憫甚至可愛。

周祈突然想起自己看謝少卿被揍得青紫腫脹的臉來……周祈沒精打采地耷拉下眉眼,像只丟了心愛肉骨頭,又被揍了一頓的流浪狗。

偏老鼠洞裏爬出一只老鼠來,這老鼠膽子格外大,蹲在洞口看周祈,周祈顧忌石頭那邊兒的清虛和陶綏,不好動它,那老鼠越發大膽起來,拖著長尾巴且走且停地從周祈不遠處施施然走過。

周祈看著這只老鼠,覺得它特別像前陣子在謝少卿面前的自己,那樣似有心似無意地挑逗,但若真去捉它,它定會飛快地逃了。

老鼠停下來,一邊吃草籽一邊回頭看周祈。周祈默默擡手揮一揮,心裏嘆口氣,走吧,人鼠殊途,沒緣分!

前面清虛和陶綏終於說完話走了,那只調戲了周祈一會子的小鼠聽見動靜,也一溜兒煙地跑了,周祈只好再接著蹲守。

等周祈終於捉到一只老鼠拿回來,謝庸和崔熠已經去了清虛處,周祈便也去清虛處,到了卻又聽說他們去了玄陽真人生前住的院子,周祈便也跟過去。

玄陽真人的住處比其弟子的要大一些,院子正中用碎石砌了陰陽八卦圖並紫薇北鬥圖,廊下放著刀劍架子,墻邊種著花木,進了廳堂,正面懸著《老子講經圖》,大書案上放著筆墨經卷、黃紙、小香爐,又有山水屏風、木幾木榻等物,與長安城中略有些地位的道士所居之所並無多大差別。

謝庸站在大案旁,從手裏拿著的《渾天占》中擡起頭,對周祈微笑一下。周祈支起嘴角也笑一下。

“呦,挺快啊——”崔熠回頭,他正站在榻邊看玄陽真人箱子裏的桃木劍、木雕八卦牌之類。

周祈走到崔熠身邊看一看,到底又轉回大案前。

謝庸已經放下那本占術書,手中拿著的是一張信箋。謝庸看過,遞給周祈。周祈接過來,這封信措辭頗客氣,不過是日常問安,又說兩句瑞元觀日常事,像是給長輩師友寫的信,只是不知道信始所稱呼的“真人”是哪位真人。

謝庸問清虛。

清虛走過來,“這是家師寫給長安祥慶觀玄微真人的信。估計是前陣子本想送出這封信,但出了狐狸丹書的事,家師另寫了信,並親身去了長安,這信就沒用了。”

謝庸點點頭。

查看完了書案,幾人又進玄陽真人臥房。

臥房裏也是床榻、幾案、箱櫃,並沒什麽特別的,除了東墻上的小壁龕。龕上供著武神勾陳大帝,下面除香爐燈燭外,還擺著盤子大的一個木雕小壇。

周祈仔細看看那八卦小壇,與道觀後面的醮壇很像,自然,八卦也出不來旁的形狀,小壇周圍還點了紫薇北鬥諸星,木頭上面有些焦黑痕跡,這應該是雷劈木的。

道家多愛用雷劈木做各種法器,以遣召鬼神,驅邪避兇,鎮宅護身。周祈微嘬一下牙花子,這位玄陽真人在臥房供奉勾陳大帝,還有這麽個小醮壇……

清虛走過來,輕輕嘆一口氣,“祈福禳災,誰想到……”

周祈點頭:“這小醮壇有年頭兒了吧?”

“嗯,師父請來這壇的時候,我還小。”

周祈再點頭。

在玄陽真人處頗逗留了些時候,回到客房時,天已經黑透了。

道觀仆役送來暮食,三人吃過,便一起看老鼠試藥。

絕影做事利落,把藥丸摁在老鼠受傷的腿上,頃刻間,老鼠便氣絕身亡了,傷口流出烏黑的血,周身青紫。

謝庸、崔熠、周祈互視一眼,沒錯了,就是這種毒。

“能得到這毒的,除了清仁,就是他的弟子們。”崔熠看謝庸和周祈,“你們注意沒有?那清仁跟他的弟子……嗯……”

“練化丹藥唄。那藥裏也不只蛇毒,許還有石鐘乳、赤石脂、石硫磺之流的,性熱。”周祈道。愛服食丹藥的道士常有吹噓“夜禦十女”者,食藥縱欲而亡的達官顯貴也不少,只是這清仁出火選男的。

謝庸道:“也許還有旁人也能得到這藥——”

外面傳來拍門聲。

羅啟去開門,謝庸、崔熠、周祈一起走出來。

是清虛,還有清仁那個相貌頗俊秀雅致的弟子叫敬誠的。

敬誠神色有些驚慌:“貴人們,家師不見了。”

“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他可留了話兒或字條之類?”謝庸問。

敬誠搖頭,“今日午時師父服了丹丸,他服藥後,用心練功,不讓我與師弟們相擾,故而我等都不在。服藥之日吃過暮食後,師父當再配合喝一碗湯藥。家師於服藥之事頗仔細,一般都不錯時辰。可如今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沒回來。有一個灑掃的仆役說看到師父去後門了,可我們去後面找,連師祖出事的林子也找了,沒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