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說案情

崔熠圍著面色灰白的盛安郡公穆詠繞了半圈,“你說你何苦來的呢?”

半晌,穆詠道:“我沒殺趙大。”

崔熠“呵”一聲:“我們都從那破地道裏出來了,你還說這個。你當真沒殺人?”

穆詠垂下頭。

崔熠揮揮手:“得了,我也不問了。走吧,老鄭還在府衙等著呢。”

衙差帶著穆詠走出去。內宅的太夫人、夫人們聽了信兒都哭著追出來。周祈回頭看看穆詠頭發斑白的祖母、已經不年輕的母親、青春年少的妻子,搖搖頭,嘆口氣。

崔熠笑問:“怎麽的?心軟了?”

周祈笑著看崔熠和謝庸:“要心軟也是你們這有家有業有耶娘的心軟。我光棍兒一條,哪日若是橫死街頭,身後連個哭的都沒有,有什麽可軟的?”

謝庸皺眉。

崔熠道:“快元正了,說話也不忌諱著些。”

陳小六則在身後呸呸兩聲。

周祈混不吝地笑道:“嗐,我不過就是一說。你們沒聽過禍害活千年嗎?”

對周祈這種自知之明,眾人俱有些無語。

周祈不但有自知之明,也有知人之智。崔熠如何能忍得住,在路上便問起此案原委,大家看到聽到的都一樣,怎麽你們就能猜出來呢?憑什麽?啊?

“記得那日你與謝少卿遇到穆詠吧?他堂堂國公為什麽會走開向小曲的偏門?分明是專門在那裏等你們。原先我們認為是他膽小怕事——但再膽小怕事,也不過是鄰居一個小商人的命案罷了,再即便牽扯到從前秦國公府舊案,又與他盛安郡公何幹?他們家是案發五年後搬來的。”

崔熠想了想,點點頭,“你接著說。”

“我們再說趙家娘子衛氏,確實如你從前所說,與趙大在年齡相貌志趣上皆不相配,又有婢子聽到他們夫妻爭吵‘有人’的話,後來發現趙大在平康坊有個紅顏知己丹娘,我們便以為是趙大‘有人’,”周祈哼笑一下,“你們這些男子狎妓平常得緊,又不是在外面偷娶二房,算什麽‘有人’?這詞用在趙大、丹娘身上,本不合適。”

崔熠否認:“我與老謝就不狎妓,最多去聽個曲兒,是吧?老謝。”

“不是。”

“哎——”崔熠驚詫地看他。

周祈“呵”一聲。

“我連曲兒都不去聽。”謝庸一臉淡然。

周祈的呵笑卡在臉上,她只好擡手撓撓耳朵,遮掩過去。

崔熠幹笑:“其實我去得也極少,都是同僚們相邀,實在抹不開臉,才去聽那麽一支兩支的……”

陳小六和侍從們一邊暗笑,一邊替崔熠、周祈尷尬得慌,為免被殃及和“清算”,都默默與謝、崔、周三人拉開了距離。

周祈輕咳一聲,把自己拐跑的話題又拐回來,“況且這衛氏表現著實有些怪異,在趙母說兇夢、認為趙大遇害的時候,她極力否認,提到這宅子是兇宅時,她亦否認,似有不喜我等探查之意。這是一個普通婦人,一個丈夫失蹤的妻子該有的樣子嗎?”

“我們在平康坊發現的荷包,用料很是講究,趙大為人吝嗇,那會是他的荷包嗎?但婢子又作證確是衛氏所繡,我們是不是可以推測那是她繡給旁人的?一個身份貴重、日子過得講究的人?”

“還有趙母對她的指責,”周祈停頓一下,“這老嫗有些讓人看不透……或許她著實知道些什麽,但無證據,又懼怕盛安郡公權勢,故而只暗示,不敢明告。”

崔熠再點頭,“之前我就說這小娘子有問題,可你們如何想到那後院有地道的?”

“記得從前謝少卿的疑問嗎?趙母頗為精明,衛氏鮮少出門,她如何與人通奸?婢子又說衛氏愛往這後園花廳去……我這腦子呀,便不由得想起從前的舊案來,京郊劉長慶在地窖囚禁鄰家少女秋娘七年。還有那些看過的傳奇——”

周祈一只手拉著馬韁繩,用拿著馬鞭的另一只手開始數,“《春園記》裏面阮綾娘與情郎在花園假山洞子裏相會;《幽夢引》中去寺廟禮佛的富家千金芳娘,睡夢中被從佛像下暗道鉆出來的和尚帶走;還有《琳瑯閣》中那女閣主與眾美男……”周祈突然停住。

崔熠正聽得大有興趣,“與眾美男如何啊?還有旁的嗎?之前你說你博覽群書我還不信,還果真是!”

周祈看看崔熠,他一臉的“快說啊”,周祈又微扭頭看謝庸,他抿著嘴,眼角卻微微翹起,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周祈被他的笑噎了一下,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世英名毀於話多吧?

眼角的余光中見到周祈那緊緊抿著嘴、睜大眼試試探探的神情,謝庸不只眼角翹起,連嘴角也翹了起來。

周祈嘴抿得越發緊了,旋即卻又釋然,以自己與謝少卿的脾氣秉性,本不是一路人,想來他看自己不慣之處頗多,倒也不在乎再多添這麽一兩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