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的世界裏沒有陽光

請帶著她離開,就像起初那樣,帶她去另一個星球,

無論在什麽地方,他們只要做個過客就好,看著凡間點點星火,

他們永處高峰,永不會下落。

這好像是蘇煒第一次到她家來,以前都是海雅去他那邊,說起來都是兩人單獨相處,但感覺卻截然不同。

可能這方面男女有別,她覺得把人領到自己住的地方,像是一種精神上的認可和親密,特別是女孩子,能領一個異性到自家,證明她已經非常信任對方了——雖然她和蘇煒交往的順序有點不太正常。

或許對有些人來說,肉體互相交流過,戀愛就已經圓滿,剩下的不是分手,就是面對瑣碎磨合的婚姻。可是海雅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與蘇煒進行真正的、精神上的親密,一切似乎才剛剛開始,他們對彼此很多事情還不了解,這種渴望和那晚的瘋狂融合在一起,令人時而小心翼翼,時而百無禁忌。

海雅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搬到客廳,連接上網,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看電影,不知想起什麽,海雅低聲問:“蘇煒,你以前有喜歡過什麽女孩子嗎?”

其實這問題就是自尋煩惱,戀愛中的女人心眼真不大,他要是說沒有,她只怕不信;他要是說有,她又郁悶。海雅擡頭看他,蘇煒微微一笑,反問:“你呢?”

她使勁捏他的手:“是我先問的。”

“嗯,問別人問題的人,要先把自己的情況說清楚。”他扣住她亂動的手指。

海雅笑著和他鬥了一會兒手指,終於認輸似的回答:“好吧——我上初中的時候偷偷喜歡過一個人。他是個好人,心腸特別好,所有人都沒看出我生病發燒,就他看出來了,替我做班級大掃除,然後我就喜歡他了。不過他對每個人都這麽好,我慢慢就沒感覺了,後來……中考後的那個暑假,我遇到了譚書林。”

她對自己能提起這段往事,感到有些不適,倘若是一個人獨處,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想起,它盤根錯節,影響她的過去、現在、甚至未來。她的人生軌道是因為遇見譚書林,才發生劇烈變化的。

“其實,那時候譚書林還不很壞。”海雅閉了閉眼,“他成績不好,我講題給他聽,他還會謝謝我。”

說到這裏,她苦笑了一下,她的戀愛總是那麽畸形而廉價,多是別人對她誠心實意好一些,她就輕而易舉心動了,繼而又貪婪地索取更多,仿佛要把有生以來缺失的所有真愛都搶來。

蘇煒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說:“從小到大,都是女生暗戀我。”

海雅被他逗得笑了:“有你這麽自大的嗎?”

他們聊了好久,直到天都黑了。

海雅終於知道了很多蘇煒小時候的趣事,比如跟班上同學打架,把人打傷了,家長帶著找過來,他爸爸在前面給人道歉,他偷偷往對方的水裏撒鹽。她也樂於與他訴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家裏的特殊情況,不敢放縱的童年。她還知道蘇煒小時候的夢想是做宇航員,飛上宇宙。她也訴說自己的抱負,要做一個同聲翻譯,為此她沒有選擇父母希望的工商管理,而是報考了N大英語系。

她和蘇煒從來沒有說過這麽多話,關不住的話,像洪水一樣,彼此都渴望了解對方,也渴望對方來了解自己。

說到後來,海雅嗓子都啞了,索性整個身體靠在他身上。屋子裏已經很暗,只能看清一些家具的輪廓,可她還不想開燈,開燈就像仙女的魔法時間到了,這愉悅飛馳的感覺會煙消雲散。

“蘇煒,以後我們會結婚嗎?”她聲音啞啞的,帶著一絲慵懶,仿佛這不是一個問題,只是隨口說出的一句情話,只是期盼他也用同樣浪漫的方式來欺騙她,在這甜蜜的時刻。

他沉默了片刻,雖然沒說話,但她還是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有微妙的改變。

“蘇煒?”她不安地擡頭,在黑暗裏看著他的眼睛。

蘇煒垂下眼睫,聲音變得低沉:“你是說真的?”

他驟變的態度讓海雅感到茫然,她要怎麽回答?這只是無心的一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可是,如果她說不是,她有預感一定不會有什麽開心事發生。

她張開嘴,愣了半天,竟說不出話。

蘇煒也沒有說話,他口袋裏的手機在這個最微妙的時刻突然響了,不再是單調的滴滴鈴聲,這鈴聲還是她給換的,換成張學友的《夕陽醉了》。他先沒有接,直到張學友的歌聲唱到第三遍,才慢慢取出手機,看了一眼。

屏幕上的名字似乎並不讓他感到愉快,僵了一會兒,蘇煒才接通,第一句話就是:“有事?”

話筒對面的人說話聲音不大,還有些絮叨,啰啰嗦嗦講了一長串,蘇煒不耐煩地打斷:“我很好,沒事的話,我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