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⑧章(第2/2頁)

賈三抖抖索索的:“白小姐,我不識字啊。”

白英說:“只是寫個地址,找個會寫字的人代筆就行了。不過……”

她的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笑:“你不能搬家,我這裏的事情都了了之後,會給你寫一封信,也許是三五年後,也許是六七年後,耐心點,一定會等到的。”

“這封信,你不能找人念,只能你一個人看,你自己學著認字,認會了再讀,早讀晚讀沒什麽分別。我要說的話,要你做的事,都在信裏。我也不怕你有異心,要是想一家門死絕,盡管試試。”

又說:“那具屍首,好好安葬,葬在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越偏僻越好。來日,我還用得到。”

賈三抖的更厲害了。

他在紡織廠的廢布堆裏找了布,把那具屍首包好,蜷縮著塞進自己的黃包車座,一路拉車回家,雙腿軟的沒有力氣。

回到家,先藏好屍體,老婆搜他的錢袋子,見沒掙到幾個錢,臉色沉的像陰天,罵他黃湯又灌多了不行正事,他盯著老婆上下開合的嘴,說了句:“咱們得搬家,去大西北。”

說完了一頭栽倒,像是先前的酒勁又上了頭,怎麽搖怎麽晃都弄不醒,第二天一早,他舊話重提,老婆這才發覺原來他說的不是胡話,登時炸了鍋,一哭二鬧三上吊,碟子碗摔了不下十個,賈三有些後悔。

就在這個時候,兒子忽然說了句:“阿大,昨天你睡著了,有個長長的東西從你鼻子裏爬出來,我湊上去看,嗖一下鉆到我耳朵裏了,癢的很呢,不過早上起來,又不癢了,也不知我眼花,還是做夢。”

藤殺!

賈三先是驚懼後是發怒,揚手把灶頭的鍋蓋都給摔了:“你走不走,不走也行,兒子我帶走,你另找男人改嫁去吧!”

……

一路跋涉,幾度流離,賈三一家終於在囊謙住下。

他專門跑去一趟大縣城,給白英小姐去了信,但是囊謙不比上海灘,想認字好生艱難,周圍的住民大多連漢話都不會講,好不容易遇到一兩個舞文弄墨的,不是部隊裏的文書就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誰耐煩教他讀書寫字?磕磕巴巴,又要異地討生活,也沒空真的去學字,幾年下來,認識的字還是兩只手數的過來。

白英小姐先前說,也許三五年,也許六七年,但事實上,這信比想像的來的晚,信是重金委托一位到西北做生意的行腳商帶來的,唯恐用公家的郵政給寄丟了。

信封上那兩個字倒是認識的:白英。

這兩個字,像是把噩夢又帶到了。

賈三邊認字邊讀信,後來參加掃盲,城裏派來了老師,他多了個心眼兒,每天拿筆依葫蘆畫瓢臨摹幾個字,打亂了順序,去問老師:“先生,這字念啥阿,什麽意思?”

有一天,信終於全部讀懂了,整個人如被冰水,這才知道,這從天而降莫名奇妙背上的債,自己這輩子,是還不完的。

白小姐信裏問他,藤殺是不是已經找到令郎了?

令郎總還要生子的,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這藤殺會一脈相傳,當然,不會永無止境,有一件事,要賈三的後代去做,那一晚算起,七十年起始,八十年大限,最後還做不成的話,藤殺可就要要人命了,不止是人命,還會斷子絕孫,家門死絕。可是,做成了的話,會有回報,什麽金銀財寶,要求盡管提,哪怕是死人回生呢,都不在話下……

賈三顫巍巍去算,十個指頭伸在眼面前,才想起不夠數,從那一晚算起嗎?那是1937年,也就是說,有一件事,2007年可以著手去做了,但如果到2017年還沒完成……

2007,那時候,他老早死了吧,這事,他兒子也輪不上,可能是孫子,也可能還要晚一輩……

他心跳如鼓,一遍又一遍看信裏吩咐他做的事。

信裏,提到了杭州近郊一個繅絲養蠶為業的鎮子,提到了鎮上的大戶,還有一個叫秦來福的人。

一股寒意從秦放的心頭升起。

司藤不說話了,她轉過身,長久地凝視著墻面上白英的畫像。

秦放的聲音有些發顫:“你提到的那個鎮子……那個鎮子上,有我家的老宅,秦來福……好像是……”

司藤打斷他:“不是好像,秦來福,就是你太爺的名字。”

“秦放,是不是該過來磕個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白英和邵琰寬的後代。”

刹那間,屋子裏死一樣的寂靜。

打破這寂靜的,是顏福瑞驚訝到近乎口吃的聲音:“什……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