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⑦章(第2/3頁)

丘山在巷尾等他,穿一身對襟盤扣本地衫,一頂破草帽遮住了道士髻,兩只眼睛從帽檐下面看他:“我不是說過,沒事別找我嗎?”

邵琰寬有些動氣:“怎麽沒事,兩件事。司藤答應我的求婚了。”

丘山眼睛一亮:“真的?”

邵琰寬煩躁:“道長,不見得真要我娶她過門吧?怎麽說都是個妖怪……這萬一……道長,你趕緊把她收了吧。”

丘山沉吟半晌:“邵公子,這還要請你多多幫忙啊。”

邵琰寬愣了一下。

“兵法上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對於司藤,我一向避免跟她撕破臉皮,你不知道,之前在漢口一帶,我跟她打過一次,妖怪就是妖怪,挾持了幾十條人命逼我放她。上海是個大城市,她出入又都是鬧市……”

邵琰寬著急:“道長如果擔心這個,大可不必啊。我之前還帶過司藤下鄉踏青,那種地方偏僻處多,我可以安排……”

丘山臉色一沉:“你聽我說完!”

“這只是其一,第二是,司藤妖力不差,之前在青城,還重創了我們麻姑洞的道友,我實在不希望道門再有損傷。司藤居然答應你的求婚,可見她現在是被感情迷了心竅了,邵公子,如果……”

他湊向邵琰寬耳畔,聲音壓的極低,邵琰寬聽著聽著,忽然間怒容滿面:“生孩子?妖怪生出來的,能是人嗎?”

丘山冷笑:“邵公子,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一般情況下,妖怪當然是不能跟人生孩子的。但如果她真的願意,生出來的,就一定是人。妖怪,如果不能盡散妖力,是不能給人生孩子的。”

邵琰寬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

丘山拍拍他的肩膀:“你想一想,她既然喜歡你,你只要對她好一點,多說幾句甜言蜜語……這事對你邵公子來說,很難嗎?如果事情成了,一切就簡單了,不用傷及無辜,道門也可以全身而退,功德無量啊。”

邵琰寬似乎想說什麽,丘山趕在他開口之前打斷:“對了,你說有兩件事找我,第二件是什麽事?”

邵琰寬語氣有些不豫:“道長,想必我們家紡織廠的事,你也聽說了。”

先前跟丘山是說好的,在司藤這件事上,他願意幫忙,但作為回報,丘山許他一大筆錢,去重振他岌岌可危的家業華美紡織廠,沒想到形勢變化這麽快,原以為還能撐個一年半載,誰知說倒閉就倒閉了。

丘山笑了笑:“聽說了,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邵公子,你別嫌我說話難聽,你其實不是做生意的材料,錢投在廠子裏,也是水流去了山外,不如捂在身上踏實。現如今兵荒馬亂的,聽說北邊已經打起來了,到時候想外逃,廠子帶不走,丟了又可惜,反而是個累贅。現鈔我是沒有,但是我們道門值錢的玩意兒還是不少,你放心吧,答應給你的,一分也不會少。”

邵琰寬的臉色終於稍稍好看了一些:“那……就依道長說的,走一步是一步吧,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再來找你。”

丘山的臉色忽然沉下來:“邵公子,不能走一步是一步。我暫時有事,要離開上海,把司藤拖住以免失了蹤跡,誘她產子,這些都要拜托邵公子了。”

邵琰寬結巴起來:“怎麽道……道長要走嗎?幾……幾時回來?”

丘山嘆氣:“暫時說不清楚,邵公子,你們在上海有吃有喝,不知道內陸疾苦。去年開始,川甘一帶大饑荒,買賣人肉、人吃人,聽說靖化縣的縣長都給嚇瘋了,這種地方戾氣橫生,為免妖變,各大道門都已經趕過去了……總之,事了之後,我會再回上海,親自剪除司藤這個妖孽。”

再回上海?這話說的輕巧,他那時當然想不到,前腳離開,後腳就爆發了八一三淞滬會戰,三個月後上海即告為日本淪陷區——不過,其實這些,司藤自己也沒看到,畢竟,她沒有活到八月。

現在回想,她還是忍不住面有得色:“我第二天就找到白英,把邵琰寬和丘山的合謀告訴了她,看著她渾身發抖面色慘白,心裏頭不知道有多痛快!”

心裏控制不了的幸災樂禍,你以為你一頭奔過去的是一世良人終身可付,其實呢,誰讓你不聽我的話,誰讓你一意孤行,現在終於一頭撞了南墻,怪誰呢?

白英說:“你給我點時間,讓我考慮考慮。”

她笑笑:“好,你慢慢想,只不過,想破了腦袋,也很難把負心人變成癡情郎君吧。”

說完了,又寫了地址給白英,語氣隨之柔和:“想通的話,趕緊過來找我,丘山離開上海,這是個好機會,我們還要從長計議。”

……

三天之後。

那一天,她記得很清楚,傍晚時分忽然下起暴雨,嘩啦嘩啦,旅館的窗戶看出去,屋頂上雨柱都砸起了白煙,正煩躁著白英怎麽還沒消息,外頭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