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①章(第2/3頁)

地圖上,青城之後,她的出逃路線,居然極其契合橫亙而過大半國土的長江,而就在那條呈W形河流的高點,當時的重鎮武漢,第一次與追蹤而來的丘山狹路相逢殊死一戰。

那天早上,她從暫住的旅館出來,剛一出門,一顆心忽然沉到谷底。

丘山一身破舊道袍,發髻松散,在正對面的馬路牙子上端坐如山,滿面塵土,眼神卻炯炯帶光,邊上有個牽著伢兒的中年婦人問他:“道爺,給批八字不批?”

丘山像是沒聽到,目光死死鎖住她的臉,眼神裏盡多譏誚,有報童揚著報紙從邊上跑過,叫著:“號外號外,華北軍代理委員長何應欽與梅津美治郎秘密談判……”

出了青城之後,她才知道什麽叫國家大勢、民族危難,在大的城市裏,進步學生們恨不得以身赴死,但是對道門、對丘山來說,沒有什麽比鎮殺她更為重要。

躲歸躲,真正事到臨頭,也不會做縮頭烏龜,刀架脖頸,有死而已。她走過去,很是無所謂:“怎麽打?”

丘山說:“這裏老百姓太多,咱們換個地方。”

她跟著他走過熱鬧的大街,走過漸漸消靜的小巷,一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跟著個衣衫襤褸的道士,多少惹人指指戳戳,可是那天,市民們幾乎沒有注意到這兩個怪異的人,他們憂心忡忡地擡頭看天。

半天之上濃雲密布,黑壓壓的雲頭幾乎要墜壓到高處的屋角,上了年紀的老人憂心忡忡,暗自祈禱著千萬不能是大雨,前些日子,長江口已經傳來多處決堤壩的消息,一旦降下暴雨,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來到郊外的半山之上,空氣中隱隱滾動雷電之聲,丘山的破爛道袍被狂風鼓滿,獵獵有聲,地面的塵沙龍蛇一樣卷起,專往人耳眼口鼻撲打,丘山似乎想擺出一副淵停浪滯的昂然姿態,不過風太大,他連站都很難站穩,掏出的朱砂符紙被刮的不成章法。

這就是丘山,助她精變,百般利用,又要親手鎮殺,螻蟻尚有自有生存的權力,她呢?

新仇舊恨,激的她猙獰立現,一聲怒吼,千百根臂粗藤條張牙舞爪破土掀山,向著丘山團團絞擊而去,丘山迅速撤步,就地滾開丈余,避開如箭攢至的鋒利藤尖,咬破中指,血壓朱符,大喝:“天兵過境,風雷聽命……”

咒令尚未行完,一道閃電突然從天頂快速拖過,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天幕如同拉開了一道大的口子,瓢潑大雨傾缸而下,兩人都有些發懵,尚未反應過來,山頂的土層成片下移,泥沙俱下,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有泥石流摧枯拉朽的勢頭。

突如其來的天相巨變並沒有影響丘山鎮妖的決心,他眼睛都睜不開,頂著暴雨大喝:“天兵過境,風雷聽命,麾駕雷車,電母施力!”

像是與此呼應,半天之上,黑雲之間,引下一縷極細閃電,這是丘山的殺手鐧,對付藤精樹怪的雷霆三擊,挾天火之勢,一擊而傷,二擊而燒,三擊成灰。

閃電甫一及地,迅速交織成一片電網,百千藤條之上,瞬間電光密布,她痛呼而撤,但第二擊如影隨形,有不經受的細弱藤條,已然引火。

第三擊……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刹那,遠處又是一聲振聾發聵的巨響,漫天雨柱中傳來驚慌失措的人聲,有人撕心裂肺地慘呼:“長江潰堤啦……”

轟隆轟隆,赭色洪流如同巨龍,瞬間填塞陌道摧塌屋舍沖阻江橋,半山位置不低,但只是頃刻之間,水面已離身不到一米,桌椅、床板、鍋碗瓢盆在水流間上下浮沉,間雜其中的,是無法阻擋水勢行將沒頂的男女老少。

丘山大驚失色,手上動作略停,只此片刻之間,她仰天長笑,飛身入水,再露頭時,數百藤條之上,纏裹牽拽的,竟不下百人。

她不顧那些人的惶恐驚懼拼死掙紮,冷冷盯住丘山,一字一頓:“第三擊呢?劈死我啊。”

丘山目眥欲裂,手中符紙舉了又舉,終於顫抖著垂了下來。

她哈哈大笑,藤條施力,將纏著的百十余人拋向山上高處,然後一個下潛,藤身隨洪流急速遊走,瞬間便消失在丘山的視線當中。

身周被拋上高地的人驚怖不減,尖聲驚叫著躲避暴雨,互相拖拉曳拽,只有丘山一動不動,良久狠狠一拳砸在了山石之上,鮮血混著暴雨流下,很快就被沖刷的毫無痕跡。

1935年7月,武漢遭遇特大暴雨,三峽、清江、澧水、漢江洪水猛漲,長江多處潰堤,因災死亡14.2萬人,漢口、武昌幾乎淹沒,漢陽大部分地區淹沒,水淹時間超過90天。

本應被鎮殺的司藤藉由這場天災逃出生門,對丘山、對道門,這都是個不祥的壞消息。

又過了兩個月,有消息傳來,司藤一路東進,於黃石、彭澤、巢湖連斬三妖,當時的李正元道長連連跺足:“這妖怪反道門在先,結仇妖界在後,一定要把自己弄到孤立無援逆天行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