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木槿花西月錦繡 第八十五章 裂綿繡成灰

韓修竹恨恨地跺了跺腳,滿面怒火地向我們走來,“娘娘、大將軍,你們……這是放虎歸山,終要後……”

於飛燕一臉鐵青地擋在我面前,“韓先生息怒……”

忽然人如鐵塔傾頹,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我大驚,扶住於飛燕。結果本是滿面怒容的韓修竹只得硬生生地收了聲討之色,反過來幫我和齊放一起扶住壯實的於飛燕。韓先生搭了搭脈,然後又火冒三丈,“大將軍你這是不要命了嗎?你在詔獄受盡酷刑,身中劇毒方解,又歷崇元殿大站,竟還敢到這陡峭的金陀道來不救人?就算你是要救人,也不是這麽個救法。你們小五義,一個個是想氣死老夫嗎?”

我大驚,看向齊放。

齊放也把了於飛燕的脈搏,凝著俊臉點點頭稱是,“主子,太傅說得沒錯,大將軍身上確有遺毒。”

我們慌張地回到大將軍府上,珍珠早已焦急不安同虎子等在門口。

一陣急救後,流著淚的珍珠說了來龍去脈:“夫君北伐中雖斬殺了潘正越,可也受了傷,聖上特地關照,賜下一堆重物名藥,可是我卻發現那些人參和千年雪蓮中都加了流光散,如同當年的碧瑩一樣。他一開始猜可能是南嘉郡王所為,不想查到後來卻發現是太皇刀的手筆。可是礙於聖上的賜物,我們不敢聲張,只是暗中解毒,稱病下朝。可是她卻不放過我們,又心生毒計,彈劾晉王手下的武將,她全不念當初在紫園相助之義,根本不管夫君和雪兒狼他們在詔獄中受了多少酷刑。”

我的心臟霎時收縮。

珍珠站到我面前,悲憤道:“夫君就是怕影響你們姐妹之間的感情,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若不信,便可問問韓先生。”

韓先生嘆了一口氣,“老夫知道娘娘覺得老夫有些不仁德,只是娘娘須知,現在的娘娘已經不再是有大理武帝庇護的君莫問了,而是大塬朝的皇後娘娘,在原氏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酷。”

我雙膝一軟,倒在於飛燕床前,淚流滿面,“對不起,大哥……”

“你不用為她道歉,她不過是做了很多年以前做過的事。”

我心中一滯,明白珍珠是指當年錦繡構陷碧瑩一事。

珍珠顫聲道:“當年的柳言生不是東西,可現在你的妹子,比起當年的禽獸,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的她把紫園裏的那些勾當學了個十足十。”珍珠坐加到於飛燕的床邊,傷心的流淚,“現在皇後明白了吧,為何當年我想對皇後下殺手,我真心不想我的夫君和我們的孩子再回原家蹚這潭渾水。哥哥自從第一次見到他,眼睛就再挪不開了,那時候我知道,他命中注定是要被她禍害了。”

珍珠忽然對我跪下行了大禮,我趕緊也對她跪下來,扶起了她。珍珠含淚泣聲道:“木槿,我知道你是一個再良善不過的人,心中也一直對你妹子感到愧疚,可是如今的錦繡已經變成了一個魔鬼,為了讓她的兒子登上皇位,她不惜犧牲一切,如今失勢,是對付她的最好時機,你再不能尋她寬容了。懇請皇後娘娘為我夫君做主,收回宮印,立即逐太皇貴妃出宮。”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大將軍府。齊放駕車路過一處破屋,我便讓車夫停下車來,上面還歪歪斜斜掛著半塊小木木牌,歪歪扭扭刻著“德馨居”,竟還是我當年刻的。

我回到原家後,曾經想同大哥他們一起故地重遊,可是錦繡卻怎麽也不同意,因為她認為以往的貧賤出身是她政治道路上的汙點,於是怎麽也不肯同我一起來看看德馨居。

當年的德馨居的門去看被錦繡命人封了,而屋頂有一半已經塌了下來。齊放替我擡高了氣死風燈,我借著火光,伸頭往破窗裏看了一眼,早已塵滿屋脊,蛛網斑駁。我退開去,盤腿一屁股在門前的塵土裏。

沉默地閉上眼睛,腦中全是當年小五義的過往。

當年我經常在這裏曬苞米什麽的,多少次,我一邊剝辣椒一邊伸頭看著紫園的方向,我總是希望錦繡奇跡般地出現在那個方向,然後像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焐熱的桂花糕。

小玉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輕聲低問:“先生,這裏是何處?”

我沒有回答,她便看向齊放。

齊放輕聲答道:“這是主子當年同姚碧瑩的居所,也是小五義當年聚會之地。”

我想讓他們回去,一個人坐一會兒,可是齊放和小玉卻不肯走,只是走得稍微遠一睦,不來吵我。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有濃重的龍涎香傳來,然後有人在我身上加了一件雪貂披風。不用睜眼,不用擡頭,我也知道是他。

他也安靜地坐在我身邊。我睜開了眼睛,四周的一切早已被暮色所籠罩,德馨居頂方正映照著一輪明亮的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