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變態

聽說自己被調到禦前時,田七簡直不敢相信。她沒托人,也沒花錢,最近又倒黴,突然聽說天上掉了個大餡餅,第一反應是這餡餅有毒沒毒。

然而盛安懷說了,“這是皇上親自下的旨,禦前太監那麽多,鮮少有人能得這份兒尊榮,你小子還不趕緊領旨謝恩。快跟我走。”

田七連忙腆著臉笑道,“小的謝主隆恩……謝謝盛爺爺。”

盛安懷四十多歲,因沒有胡子,看起來像三十多歲。但是宮中趕著他叫爺爺的太監數不勝數,十八歲的田七不算誇張,還有三十八歲的也厚起臉皮這麽喊,誰讓這位是禦前首領太監呢,必須討好。

所以眼下被田七叫“爺爺”,盛安懷也不覺違和。他用拂塵輕輕敲了敲田七的頭,笑道,“你小子,還真有幾分能耐。”

“哪裏哪裏,都是多虧了師父的教導,還有您的指教,”田七撓了撓頭,又問道,“那什麽……我多嘴問一句,皇上他為什麽要調我到禦前?”

盛安懷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田七搖了搖頭,看到盛安懷懷疑地看她,她趕忙辯解,“這個,我有多少斤兩,能越過您直接找到皇上的門路?就算我真能往禦前遞上一句半句的話,但您在皇上跟前是這個,”說著,豎起大拇指,“您能一點不知道?”

這幾句馬屁拍得熨帖,盛安懷也就放下疑慮,囑咐了她幾句,領著她去乾清宮了。

由於不知道田七的底兒,皇上又沒說明白,所以盛安懷不知道該給田七安排什麽差使,索性把他放在值房先領著閑差,聽候調遣便是。皇上要是想起他,讓他幹什麽,也方便支使。

禦前太監的差使基本分兩種,一種是職責明確的,該幹什麽幹什麽,不該你管的一個指頭都不用碰,比如司設的、奉膳的、看門值夜的;另一種就是田七這樣,沒有確定要幹什麽,有什麽臨時要派的事兒,直接點他們。

第一天,田七只見了皇上一面,給他行了禮,之後就一直在值房等著,什麽差事都沒有。

好嘛,清閑是清閑了,可是沒差事相當於沒錢賺。哪怕給各宮跑個腿傳個話,即便對方是個選侍,也不可能讓禦前的人空手而歸不是?

田七又是個眼睛鑲金嘴巴嵌玉的,賺這些錢她特別在行,現在讓她閑下來,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斂財,難熬!

其實盛安懷不給田七安排差使,並不是有意針對她、給她下馬威。盛安懷是個人精,既然皇上親自下旨要人,說不好皇上還惦記這太監幾分,他得打量著皇上隨時傳喚田七,因此前幾天沒讓她幹別的事兒,光在值房等了。

等了幾天,等到了清明節。這一天的活動比較多,首要的就是祭陵掃墓。一大清早,紀衡帶著隨侍、護衛以及大理寺分管祭祀的官員們出發了。皇陵修在京城往北八十多裏的天壽山裏,此處群山環抱,景色宜人,是風水絕佳的萬年壽域。紀衡他爹、他爺爺以及他的先祖們,都躺在這裏。

田七跟著其他太監一起隨駕,謹小慎微,大氣也不敢出。凡事一旦和死人扯上邊兒,氣氛總是莊嚴的。不過田七的心情比表情要雀躍幾分,因為她今兒終於攤上差使了——給皇帝打傘。

此時天上飄著綿密的春雨,放目遠眺,整個世界像是籠了一層如雲如霧的軟煙羅。盛安懷要鞍前馬後地忙,還要隨時處理各種突發情況,所以不能一直保持在紀衡的視線之內,於是打傘這種事情就交給了田七。

考慮到自己和皇上之間的身高差,為了打好傘,田七只能舉高胳膊,雖然手臂發酸,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身為九五至尊,掃個墓也比別人排場大,過程復雜。要先行禮,行完告見禮行告成禮,接著還要宣讀祭文。

紀衡的嗓子很好,嗓音清越,聲線溫潤澄澈,跟在後面的大理寺官員普遍認為,聽他讀祭文是一種享受。

但是突然之間,這種享受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折磨。

許多人心下詫異,皇上讀祭文怎麽會讀出顫音兒來?而且還顫得很有節奏,不是行文停頓的那種節奏,而是……每隔相同的一段時間,他都要頓一下,尾音打著飄忽,像是波浪一樣抖動。

閉上眼睛聽,還以為皇上他在做什麽不和諧的運動。

許多人開始惴惴不安起來……皇上不會被走過路過的祖宗們給附上了吧……

紀衡沒有被附上。他的神志很清醒,也很憤怒。因為脖子上在很有規律地滴雨水,水滴匯聚,順著衣領流進去,那滋味,別提多銷魂了。

有些本能是理智無法控制的,於是冰涼的雨水一滴下來,他的聲音就跟著打顫。

他斜了斜眼,罪魁禍首還一臉懵懂加無辜。

田七不知道自己的傘打斜了,整個傘面上的雨水被積攢起來灌進紀衡的領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