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盛日

容與直起身子,面上尚從容,心裏到底慌亂。是他失策了,怎麽沒想到打發汀州遠遠盯著賀蘭的一舉一動。他闖進後院去,布暖是個姑娘家,怎麽應付,又如何全身而退?

原想問她詳情,才要開口,藍笙卻搶先道:“他說什麽了?對你可有不軌的舉動?你別怕,一應都同我說,我去宰了他!”

她是極想告訴他們的,看了容與一眼,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要周全他,除非真如玉爐說的,一氣兒弄死了賀蘭倒省心,否則只要他活著,難保不會反咬上一口。

她灰心喪氣,搖搖頭道:“沒什麽,說逛園子走累了,經過門上正瞧見我,自說自話就進來討水喝。”

藍笙顯然很失望,頗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悵惘,拖著長腔道:“就這樣?不能夠吧!”

布暖用力捏了捏扇柄,勉強笑道:“還能怎麽的?你還期待發生什麽?”

藍笙一怔,訥訥道:“也不是,我單就是擔心他要使壞。”

“這裏是高陵,不是他的地頭上,別人家裏能做什麽?”布暖負氣道,“藍家舅舅未免擔心得過多了,這麽猜測下去,我都成了什麽了!”

她泫然欲泣,扭過身子再不要瞧他。知閑忙來安慰,白了藍笙一眼,哼道:“你只管往斜裏岔,沒事都要叫你問出事來。我們葉家是隨意的人家麽?況且府裏來的賓客大有在他之上的,量他不敢有什麽出格的舉動。”

藍笙還停留在她那聲“藍家舅舅”上,他以為他們之間有了改觀,可這句稱呼出口,才赫然發現根本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他看著她,她的半邊臉美得不近情理。他感到挫敗,越加賠著小心,“你別誤會,我不過是關心你。”

布暖也知道自己沒道理,但就是有滿肚子憋屈沒處發泄。她不能大吵大鬧,不能砸東西摔桌椅,所有的不滿只有通過這種壓抑的途徑釋放。

容與低頭看瓷盞裏橫陳的茶葉,蟠結錯雜,像野地裏沒膝的蒿草。

他還是不夠了解她,她不那麽一目了然。她有情緒、有好惡、有血有肉。他對她,除了心疼再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她乖張頑固可以原諒,他從不認真生氣,並且無條件無原則地認定所有錯處都在別人。她永遠都是好的,永遠都是可疼可憐的,值得人傾其所有來保護。

所以他問:“你身邊的人怎麽不來回我?這樣大的事,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麽?”

布暖調過視線冷冷看他,“舅舅總盯著我的人不放做什麽?她們自有她們的派遣,原就是兩個丫頭,見識也少,難道指望她們除了端茶送水,還有別的用處?”

容與的臉沉下來,她這兩句話把他氣得不輕,她像是憎恨所有人,對藍笙這樣,對他也是這樣。他平了平心緒,她大約是受了驚嚇的,怪自己對她照顧不周。她怨他,他無話可說。

知閑聽著卻大感意外,容與待布暖足夠了,她這樣語氣他也受得。他上將軍的威儀雖從不用在家裏,但作為長輩,忍氣吞聲到這地步,委實是可驚的。

她束手站著,左右瞧了瞧,兩個將軍都是吃了敗仗的樣兒,真真可氣可笑。只是奇怪,她似乎總不自覺地把容與和藍笙放在一處比。他們待布暖分明是站在兩個不同的角度,可給人的感覺卻是一樣的……忒奇怪。

“汀州!”容與撩開窗上篾簾喊話,廊下侍立的人進來叉手行禮,他指著外頭疾聲道,“去傳話給賀蘭伽曾,讓他好生查一查周國公這幾日的動向,一有消息即刻來回我。”

汀州領命縱出去,藍笙坐不住了,起身叫人傳不夷,給手下郎將也搬了令,命人仔細留意賀蘭敏之,防著他下黑手。

布暖的嘴角直要往下耷拉,暗忖著已經晚了,這會子盯人家的梢還有什麽用?花插在腳後跟上,查不查的,橫豎也就這樣了。

她漠然一笑,“不過坐了會子,也沒說上幾句話,弄得這樣風聲鶴唳做什麽?”

氣氛不太好,知閑出來打圓場,笑道:“這事不上要緊的,既然賀蘭走了,暖兒不出府,身邊總有人侍奉著,總歸天下太平的。”接茬又對容與道,“先頭姨母請暖兒上大花廳去,郡主殿下也在的,來來往往說了好些話,你猜猜是什麽?”

容與這會子且煩悶著,估摸她要說的,橫豎逃不脫郡主提親,老夫人如何周旋。其實導致他怏怏不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個,先前藍笙不過暗裏盤算,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敷衍就敷衍過去。如今擺到明面上來了,倘或布暖願意,洛陽那頭聽了消息,自然沒有反對的。他雖是母舅,倫常上來說到底是外戚,硬要作梗,拿什麽來說嘴?

他淡淡看了看藍笙,“這事要暖兒父母大人做主,同咱們說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