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十四章 陳氏之亂(第3/8頁)

“夷,快去聽賢殿通知無恤,陳氏的人馬進攻東門了!”

“守門的人肯定已經去了,鄙人的任務是保護姑娘的安全。”劍士夷顧不上禮儀一下把我扛了起來,“這裏離東門近,陳氏的人馬會先經過這裏,姑娘得先下暗渠躲起來!”

如雨的飛箭不斷襲來,箭樓上警示的鼓聲驀然再起,須臾又停,再起,又停。

我在劍士夷肩上撐起身子,只見城內有一支隊伍從側面飛快地沖上了城樓。

隨即,城樓之上傳來了一片淒厲的慘叫聲。

“夷,快去開蓋頂!陳恒在東門有內應!”

劍士夷放下我,幾個縱身直接從台階上跳了下去。我抓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極力跟上。

東門,為什麽偏偏是東門……

是啊,為什麽不是東門呢?陳逆入宮這些日子時常以守夜之名宿在東門,他名為守夜,實則是為今日陳氏進攻東門鋪平道路吧!陳恒在送我們入宮前,也許早就做好了起兵逼宮的第二手準備。只有我這個笨蛋,居然還以為陳逆是陳恒派來殺我滅口的。開城門,殺齊侯,他要做的事,遠比殺我要重要得多!

我救走陳逆,設計栽贓陳世子陳盤謀反。豈知,陳氏是真心要謀反,只是陰差陽錯被我事先戳破了。

暗渠入口,劍士夷用兩腳的腳尖死死地頂著路基上的一處凸起,整個人憋足了力氣往後仰。銅蓋的一側緩緩開啟了一個三尺高的口子。劍士夷大汗淋漓,青筋暴現,他漲紅了臉對我吼道:“姑娘——快——”

我抓起裙擺,彎腰飛快地鉆進了洞口。

“踩到地了嗎?”頭頂傳來劍士夷的喊聲。

“到底了,你快下來!”我站在暗道的泥水坑裏沖上面高喊了一聲。

“姑娘,你保重!”劍士夷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巨響在我頭頂炸開。

青銅蓋再一次被合上了。

“夷!你下來!”我把裙角往腰裏一塞,扒著暗道墻壁上凸出的石條飛快地爬了上去,“喂——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留在外面做什麽?我替你撐著蓋子,你快下來!”我用拳頭用力地敲打著銹跡斑斑的青銅蓋頂。

“來不及了!姑娘,主人會在系水的柳州渡和你會合,你自己先走吧!我幫你把入口藏起來。”劍士夷湊到銅蓋鏤空的雲紋處對我道。

“那你怎麽辦?你要去哪裏?”

“姑娘別擔心,我去東門先替主人扛著!”劍士夷頓了頓,朗聲道。

“別去東門!你阿兄還在柳州渡等你!”

我話音未落,只聽到“哢”的一聲響,被拔出的陶片又被人塞了回去。

“夷,別去東門,別去送死!躲起來!”我貼著一朵鏤空的卷雲大聲喊道,但外面已無人應答。五個人,總有一個人是要留下來從外面隱藏洞口的。剛剛他們兄弟互看的那一眼,分明就是告別的眼神、生離死別的眼神。

我含著未說出口的話,死死地扒著浸滿銹水的石條,喉嚨緊得一陣陣發堵。

東門上的鼓聲早已經停了,願意拼死為齊侯鳴鼓示警的人都被陳恒的人殺光了。

滴在我頭頂的銹水落得越來越快時,地面上傳來了隆隆的車馬聲。

“快點兒!再快點兒!誰能抓住亂臣闞止,相爺賞百金!”有人大吼著駕駛著馬車從我頭頂經過,緊隨其後的是一連串沉重紛亂的腳步聲。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修得再厚的城墻、建得再高的城樓,都擋不住從城內捅出來的那一刀。陳恒為了這一天籌謀已久,他不可能讓闞止有機會調動臨淄城的三千虎賁。如果齊侯寄希望所在的臨淄守軍早已經被陳恒控制,那麽今天這一仗,齊侯和闞止便是猛虎爪下的幼兔,再無半分勝算。

無恤早就知道陳恒暗中屯兵之事,也早料到他有逼宮之心,可他為什麽不告誡齊侯要在城樓之上增派兵卒?為什麽沒有提醒闞止要事先將三千虎賁調入宮中?

我聽著頭頂車馬兵卒的喧囂聲,突然想起昨晚齊侯用“綺姜翅”刁難我時說的話。他說只要他一聲令下,三千虎賁之士就會攻進陳府,剿殺陳恒,趙氏的人幫與不幫,於他而言沒什麽差別。

是啊,無恤要的,是讓趙氏成為齊侯的恩人,而不是彎下腰來懇求齊侯賜予一個盟約。

今日的逼宮之舉可以坐實陳恒謀反之罪,闞止護主不力應當辭去右相之職。齊侯走投無路,於絕境之中,獲趙、高、國三氏相助,將來若他能以討賊之名反攻陳氏,重坐朝堂,那趙、高、國三氏才是真正的平叛功臣。到那時,齊晉兩國可再定下不戰盟約。沒了忠君的闞止,高、國兩氏就會成為齊侯身邊另外兩個野心勃勃的“陳恒”。

無恤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齊侯順利拿下陳恒,也沒打算讓闞止剿滅陳氏,建立功勛。他要的不是這君臣二人齊心協力,重振朝綱。一個強大的齊國,對晉國有害無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