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一章 齊都臨淄(第4/5頁)

“是走了一段大河1水路,順風順水就快了半個月。張先生怎麽會在這裏?剛剛的姑娘是——”

“家主前些日子出發去了北邊的廣饒城,他怕姑娘來了臨淄見不著他會擔心,所以特地讓孟談在這裏等著。”張孟談許是剛才跑得太急,這會兒額頭上還滿是亮晶晶的汗珠。我看在眼裏,就把自己手邊的蒲扇遞給了他:“無恤去了廣饒城?去了幾日?何時能回來?”

“七天前走的,如果事情辦得順利,本該趕在姑娘前頭回來的。家主是沒料到,這個時節雨水這麽多,姑娘居然還敢冒險走大河水路。”

“天氣越來越熱了,我們也是急著趕在入夏前到臨淄城才冒險走的水路。不過幸好,那天在大河渡口遇上了楚國的大商人,搭著他們的船,連馬車都一道運來了。”

“張先生,那楚人的船可比咱們這間院子還要大呢!”四兒抱著水罐、拿了陶碗進了屋,聽見我提起在大河邊搭船的事,忍不住感嘆。

“姑娘運氣真好,這麽大的船,的確少見。”張孟談接過四兒奉上的清水,笑著回道。

“先生,無恤去廣饒城做什麽啊?”我問。

張孟談見我問及廣饒城,面色突然一改:“廣饒城的事,恕孟談不能相告,家主臨行前特地囑咐,姑娘此番是來賞景尋樂的,我們做的那些事,不能告訴姑娘,免得汙了姑娘的耳朵。”

“有什麽事是我聽不得的?恐怕是先生你不肯告訴我吧?”我端著水碗垂目而笑。

張孟談擡手行了一禮道:“姑娘恕罪!家主雖說與我親厚,但終歸是孟談的主人,家主之命,不可違。”

我見張孟談一臉惶恐,便故意往他身邊挪了挪,小聲道:“那小女等你家家主回來時,就再抱先生一回,權當是謝謝先生對我這雙耳朵的體恤。”

張孟談聞言立馬放下水碗,跪著連退了好幾步,把半個身子都坐到了蒲席外面:“姑娘這是想做什麽?孟談不才,卻還想跟著家主多食幾年俸祿。姑娘如今是家主的眼中寶、心頭肉,可別做這樣荒唐的事。”

“那我再問你一遍,紅雲兒去廣饒城,到底是做什麽去了?”

張孟談盯了我半晌,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姑娘好手段,孟談敬服。家主此番前去廣饒,只因中行氏家臣中行臨交代,他們的宗主與陳恒生分後,如今正躲在廣饒城內。”

“中行寅在廣饒?”中行寅曾是晉國六卿之一,當年攻打趙氏便是他帶的頭。後來,趙鞅率兵攻打邯鄲、朝歌、鮮虞,都是為了抓到他。無恤這次如果可以手刃此人,在趙鞅那裏定是奇功一件。

“這中行臨的話可靠嗎?無恤帶了多少人去?”

“此事須隱秘行事,所以家主只帶了三名信任的劍士。如果不和衛隊起正面沖突,他們三人取中行寅的首級綽綽有余。至於這中行臨,我們扣押了他的老父妻兒,要是他所言不真,我們就會殺了他們。”

“連老人、孩子都殺嗎?”四兒小心翼翼地問出了我心裏的話。

張孟談不看四兒,只對著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的,此事還望姑娘不要插手。”

明明是自己要問,問了心裏又添堵。唉,隨他們去吧,男人自有男人做事的方法。我在心裏長嘆一聲,對張孟談道:“消息可靠便好。無恤說得對,以後這些暗裏的事,我還是不問的好。若廣饒那邊來了消息,你只要告訴我他是否安好,就行了。”

“諾!”張孟談擡手行了一禮。

“夜深了,先生早些安寢。明日,我陪先生去一趟清樂坊,向清歌姑娘解釋今晚之事。”

“姑娘如何知道她是清樂坊的人?”張孟談話一說完便搖頭自嘲道,“讓姑娘見笑了,孟談明日一定帶姑娘好好逛逛臨淄城。”

“謝先生!”我俯身一禮。張孟談還了一禮,起身走出了房門。

“阿拾,趙無恤真的抓了別人的老父妻兒?”四兒皺著眉頭把我從蒲席上扶了起來。

“他有他做事的方法,我也不好多過問。睡吧,攢足了精神,明日才能痛痛快快地逛市集。”

“嗯。”四兒收拾了地上的水罐、陶碗,又給躺在角落裏呼呼大睡的無邪蓋了一條薄毯,最後,擦了擦腳,爬上床睡了。

我吹熄了屋裏的燈火,把窗戶輕輕地推開一條小縫。月色中,張孟談背對著我站在小院中央。太子府一次,雍城郊外一次,這是我第三次見到他。太子府上,他謙恭平凡;雍城郊外,他機靈狡黠;今天,他虛假。

剛剛在屋裏,他的恭敬、他的頻頻退讓、他無奈而惶恐的語氣都讓我覺得這個男人和夜色中匆匆離去的美人一樣,戴著一層讓人看不穿的面紗。

張孟談,你究竟在掩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