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六章 世外天樞(第4/9頁)

黑子看了我一眼,起身站到船頭,冷冷道:“三天前的夜裏,大叔讓人找了具新死的女屍,給那女屍穿了之前讓你換下來的單衣、揣了你的匕首,扔在渭水岸邊的蘆葦叢裏了。”

“哼,他們一定能認出那人不是我。”

“沒了頭的身子又泡了幾天的水,就算是你親娘都未必能認得出來!”

聽了黑子的話,我一下子就噎住了,難道將軍、四兒、無邪都會以為我已經死了?他們會把那具泡了水的死屍當作我!

“放我回去!”我嘶啞著嗓子沖著黑子大喊了一聲,右手一掀,把一碗稷羹全都灑在了他衣服上。

“你——死丫頭!”黑子沖過來,拎著我的衣領就把我提了起來,“你耍什麽脾氣?你以為這還是你們將軍府啊!”

“將軍府……”我鼻子一酸,眼睛裏頓時生出了淚水。自從伍封把我送進百裏府之後,一切都變了,變得面目全非。

“你哭什麽啊?欸,你……你別哭啊!”黑子見我哭得厲害,忙把我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的衣領道,“喂,小爺我最討厭人哭了,你再哭我可要把你扔到河裏去了。”

我淚眼蒙眬地擡頭看著黑子,心裏卻在想,四兒看到“我”的屍身,該多難過——穿著單衣,沒了頭,還泡了水,這種難看的死相,她怎麽受得了?

我越想心裏越覺得難過,眼淚想止都止不住。

“娘的,小爺我才要哭呢!第一次出任務就碰到你這樣的鬼丫頭,難怪明夷說我這回是‘敗局天定’。對了,這活兒是我領的,事也是我搞砸的,大叔只是陪著我來的,你到時候見了夫人可別亂說話!”

“去你個鬼頭的夫人!”我猛力推開他,徑自回了船艙。

斷斷續續、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整天,到了日落的時候我才終於冷靜下來。

黑子口中所說的“天樞”,很有可能就是隱藏在所有事件背後的黑手。既然我現在逃不掉,倒不如順水推舟到虎穴裏探上一探,看看那個獸面男子究竟是誰,他們在秦國又安插了多少我們不知道的細作。

我心裏這樣想著,仰頭靠坐在艙壁上,聽著外面欸乃的槳聲,又不由得感嘆:為什麽命運總喜歡與我作對?我明明想往西北去,卻坐著船一路向東,離伍封越來越遠。

這幾日,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就只剩我和黑子兩個人,祁勇和另一個叫“矛”的男子在三天前的晚上就已經從陸路離開了。他們和黑子約好,五天後大家在風陵渡的一家小酒館見面。

說起來,黑子這個人除了脾氣差一點之外,倒也不討人厭。他愛和我扯淡、吹牛,他說,他今年十五歲,曹國人,他妹妹如果沒死的話,正好與我一般大;他說,他那天早就看出我不是百裏氏紅藥,只是忍住沒說;他還說,他劍法超群,之前被我用石頭砸了腦袋純屬意外。我只是聽著,偶爾說幾句挑刺的話堵堵他的嘴。

五天過後,我們如約到了風陵渡。

風陵渡,傳說是黃帝借指南車打敗蚩尤的地方。這裏連接著渭水、汾水、洛水、涇水等多條水路,是秦國和中原各國之間重要的水路樞紐。

坐在河岸邊的小酒館裏,望著街道上絡繹不絕的行人和渡口搬運貨物的忙碌商人,我忽然有些感慨。都說生在亂世,命如螻蟻,朝生夕死,一世無望,可我眼前的這群商人,他們沒有因為出身的低微、世事的艱辛就輕言放棄。他們麻衣草履,背著貨物,用自己的雙腳丈量著從北到南、從東到西的每一寸土地。他們為了生活四處奔波,但他們的笑容卻如春天新發的綠芽,朝氣盎然。

“這裏好熱鬧。”我哈了哈凍僵的手,微笑著開口。

“嘿,你可笑了,成天哭喪著臉,醜死了。”黑子喝了一大口酒,一抹嘴巴大笑道。

我白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腫了小半個月的脖子,冷哼道:“笑?我都快被你砸死了,我還笑?以後最好別讓我找到機會,否則看我拿什麽砸你!”

“拿什麽砸我?石頭?馬車?還是擡了房子砸我?娘的,瞧你這小心眼兒,小爺我那幾天還沒下重手呢!”他用手又在我脖子上比了一記手刀,得意道,“我那劍柄要是用了力,你這個細皮嫩肉的小脖子還不哢嚓一聲——斷了?”

“你給我等著!”我冷哼了一聲,轉頭看著窗外道,“我們都等了兩個時辰了,你大叔怎麽還沒來啊?他到了以後,我們還要去哪兒?”

“別多問,待會兒就知道了。”黑子一點都不著急,自顧自喝著酒。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祁勇和矛帶著三個孩子走進了酒館。黑子立馬起身迎了上去:“大叔,你們可來了,路上還順利嗎?”

“嗯,都還順利。快,見過黑子哥哥!”祁勇笑道。